夏至夏至夏至夏至夏至……

喻千凌以为自己会失控，可她没有。纵使胸口发闷提不上气，四肢冰冷，喻千凌的头脑依旧无比清晰。竹陌轩一直跟在一边，防止她失去理智，这时见喻千凌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暗暗松了一口气。

“师父，小至没有死，对不对？”

“大概。”竹陌轩没有撒谎。

喻千凌固执地说：“不，他一定没有死！小至是天生灵体，说不定对方会因此饶他一命，我一定要救他。”

竹陌轩不语，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尽快找到那些人。如此凶残的手法，显然与他们要追寻的目标是同一伙人，也许是发觉这里的灵气有异，他们才会找上门来的。说到底，还是他的好心害了这些村民。

“师父，不是你的错，是那些恶魔……”喻千凌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哽咽道，“我想把他们安葬了。”

竹陌轩没有反对。二人施法将所有尸体，埋在小树林旁的大片空地里，最后黄土盖上去时，喻千凌还是没有忍住。想到教她煮鸡蛋的颜婆婆、憨厚老实的王虎、和蔼可亲的王大娘，还有友善与自己打招呼的一张张面孔……她泣不成声。这一刻，喻千凌才发觉到生命的脆弱和可贵。这让她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可以那么残忍，这一条条生命在他们眼中，难道就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如果这些尸体里还有夏至的话，恐怕她的反应根本不止这样。她的神经已经绷紧，直到看到夏至——无论那时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其它什么，喻千凌都能彻底爆发出来了。

桑宁村完了。人都死光了，村子也就不复存在了。

在离去前，喻千凌运转功法净化这儿的每一寸空间，她所接触到的情绪皆是恐惧不甘，被喻千凌这么一弄，才能够从痛苦中解脱。残留的亡灵安心消散于天地，喻千凌吸收了很多戾气。但是，感受到自己略有精进，她不仅没有喜悦，心里反倒是充斥了无尽的悲痛。

最后，竹陌轩把整个山谷封闭，从此再也没有人能来打扰长眠于此的人们。

“师父，这世上没人能伤你，对吗？”

在空中静静注视慢慢失去踪影的山谷，喻千凌忽然看向竹陌轩，一脸认真地问。

竹陌轩愣了一瞬，才缓缓道：“即便是为师，也有抵挡不了的存在。”

喻千凌紧紧追问：“什么样的存在？”

竹陌轩不解看她，反问道：“为何如此执著答案？”

“因为，我不想看到师父有危险。”喻千凌丝毫没有犹豫，直直看着竹陌轩的眼睛，轻声道，“再多的人倒在我面前，我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失去别人，我会悲伤难过甚至痛苦，可是我无法想象没有师父的世界。我想，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你出事。”

“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你出事”！

喻千凌就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她根本没有想过其中包含了什么东西，只是直观说出自己心底的念头罢了。时间仿佛静止住，竹陌轩的身体可怕地僵硬了，素来冷静的头脑此时一片空白！

他动了动唇，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喻千凌也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若有人要伤害师父，就必须踏过我的尸体。师父说了，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了让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我会拼命修炼，灵丹期、结魂期、夺命期甚至是控体期，我都会慢慢到达那样的境地。若是控体还不够，我就继续前进——”

顿了顿，她说：“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喻千凌的眼里首次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光是想象到那个可能，她就难以保持冷静。竹陌轩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喻千凌——一个与之前那个单纯善良的人儿全然不同的喻千凌，他应该为她的成长感到高兴，可奇怪的是，竹陌轩一点也不想看见她这个样子。

他干脆一把搂住小徒弟，让她满是杀气的脸藏进自己的怀里。竹陌轩抿紧了唇，抱着喻千凌的手一紧再紧，心里的激荡久久不能平复。他知道他不该这么心软，收喻千凌为徒的那刻起，他就下了决定的，这个决定意味着喻千凌的人生必然是腥风血雨。既然她迟早会变成那样，现在他又何苦心疼呢？

经此一事，喻千凌才算是真正成长了。她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如果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凡人的性命在修士眼中如草芥，修士如果不够强，也依然是草芥。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此后，二人昼夜不停地追赶那群人的踪迹。

陌里是知道邪修气息的，竹陌轩便让它在外面辨别方向。起初陌里什么都没发现，但在进入南郡不久，它就叫住了竹陌轩。

“下面。”

按照陌里的指示，竹陌轩当即带喻千凌停下，调转方向从下方破空而出。

这是一个隐蔽的小山村，陌里顺着邪气追踪到一间隐蔽在山林的民房。喻千凌见了，一个闪身就要进去，被竹陌轩拦住了。

“不慌。”他冷静道，又对陌里说，“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喻千凌的潜藏功夫不到家，而他也只能感觉到里面有邪气，自然不能让她就这样进去。会否有危险还两说，假如邪修在里面，那打草惊蛇是肯定的。而陌里是灵物，又是吸收邪气升级的，就没有这些担忧。

陌里没有变大，只是伸长了枝蔓，细细的藤贴着黑暗的地面悄悄向里探去。枝蔓探向邪气最浓的地方，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在后屋的一间卧房，藤蔓停了下来。

随即，陌里说：“里面没人，邪气的源头是一间小卧房，可我没发现任何异样。”

喻千凌看竹陌轩，他点头，于是喻千凌飞也似地跑进去。

这房子确实没有人，而且有很多的灰尘，很明显这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喻千凌在前屋停留了一分钟，什么都没找到后跟着陌里到那间小卧房，而它小得光是站在门口，就能看清里面所有的摆设。

竹陌轩来到时，喻千凌正在翻看房间里仅有的几件物品：床、桌子、抽屉、椅子。他闭上眼，静心感受房里的一切。须臾，竹陌轩直接闭着眼睛指向一个地方，道：“那儿。”

喻千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居然是那张桌子。她横跨几步，站在桌子前仔细打量，又把抽屉拉出来再看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这时竹陌轩过来，挥手让她走开，然后手掌冲着地面猛地一握——

“轰！”

地下传来一道响声，桌子下方的地面渐渐移动，露出一个漆黑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