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铺驿的形制、规模比飞狐驿小了许多,驿站里的差役们却和飞狐驿同样忙碌,驿站门外人喊马嘶地十分热闹。
令阴全失望的是,把守驿站大门的驿卒看罢他递上的那块驿符,摇了摇头,只冷冷说了句:“没有随身携带驿报,驿站不能供给你们食宿。”便把杨凌和阴全挡在了门外。
阴全涨红着脸还想和驿卒争辩,被杨凌一把将他拉扯住,赔着笑脸向把门的驿卒解释道:“大哥,贵驿伙房里的黄大哥与我这兄弟相熟,能否允许我俩去见见黄大哥,歇歇脚就走?”边说边悄悄往驿卒手里塞了十文铜钱。
把门的驿卒得了杨凌十文铜钱,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侧身让开了道,嘴里却警告着杨凌和阴全道:“瞧在你俩是同行的情面上,我就破回例,放你们进去见见老黄,但话说在头前,只能在小铺驿歇歇脚,可不能留宿啊。去吧,第二进院子靠西就是伙房。”
杨凌向那驿卒道声谢,回身拉起阴全走进了小铺驿。
“小全子,你是怎么认得老黄的?不会是顺嘴瞎说,害我白白送出去十文铜钱吧?”在经历了飞狐陉遇劫之后,杨凌对阴全的人品颇不放心,边和他并肩向第二进院子走着,边轻声问他道。
“既然咱俩一道同行,我不瞒你,干爹一向都是派我来小铺驿从老黄手里换购些细面给飞狐驿的弟兄们改善伙食的。杨凌,你放心,只要见了老黄,就不愁没有咱俩的饭吃。”阴全故作神秘地答道。
“换购?阴驿长不会是派你用羊皮换购细面吧?”杨凌心中一动,盯着阴全问道。
“这个嘛……”阴全躲闪着杨凌的目光,忽然加快了脚步,径直朝第二进院子西侧的伙房走去,边走边大声叫道,“黄大哥在吗?飞狐驿的阴全来了。”
阴全话音未落,杨凌就看到从院子西侧的伙房里走出个胖胖的中年人,一个劲地冲阴全摇摆着双手,似乎在阻止阴全大呼小叫。
“这就是黄大哥。”阴全手指胖胖的中年人向杨凌介绍着,走到小铺驿伙夫老黄面前,冲他说道,“黄大哥,我和杨凌奉命到江南当差,路过小铺驿,特来讨口水喝。”
“呵呵,小全子,多日不见。你来了,甭说一口水,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可就是别大呼小叫的,惊着了驿里的贵人。”老黄向杨凌点点头,伸手把阴全拉进了伙房。
杨凌想跟着进屋,刚走到门外,却见老黄反手将伙房的门给关上了,无奈只得站在伙房门外干等着。
老黄拉着阴全在伙房里嘀咕了大约五六分钟,才开开房门,满面堆笑地请杨凌进了伙房,热情地招呼他道:“小兄弟,劳你在门外久等了,我这有刚蒸得的细面饼子,你在飞狐驿应当不易吃到,快进来吃上几块填填肚子。”
杨凌颇怀疑老黄是阴行功通过阴全销脏的一条渠道,碍于当着老黄的面儿,不便向阴全问明实情,一边同老黄寒喧着“不碍事,没关系”,一边迈步走进了小铺驿的伙房。
阴全已然在伙房里吃喝上了,一见杨凌进屋,忙将嘴里正在咀嚼的细面饼子咽下,顺手从灶台上堆得老高的一叠笼屉中拿起两块细面饼子递给杨凌,说道:“快吃,快吃,刚蒸好的细面饼子,香着呢。”
老黄笑呵呵地走到另一眼灶旁,舀了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给杨凌,向他说道:“关内不比关外,喝不到羊汤,小兄弟,你将就些,喝碗猪骨汤吧。”
杨凌一早起身,和阴全两人赶了大半天的路,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一手接过细面饼,一手接过香气扑鼻的猪骨汤,就站在伙房里狼吞虎咽起来。
顷刻之间,一碗猪骨汤、两大块细面饼便进了肚,杨凌腾出手来抹了一把嘴,仍感觉没有吃饱,便走近阴全身边,顺手从笼屉内又拿起了两块细面饼,嘴里却向老黄搭讪着问道:“黄大哥,在我们飞狐驿,细面金贵着呢,你这儿每天都有细面吃吗?”
老黄向阴全递了个眼色,阴全会意,冲杨凌说声:“你在伙房慢慢吃,我先到别处走走,”率先起身走出了伙房。
老黄接过杨凌另一只手中端着的空碗,为他续了一碗猪骨汤,笑呵呵地向他解释道:“小兄弟,你不知道,关内关外差别大着咧。今年河北一带是大稔之年,市面上一斗上好的细粉只卖到七八文钱,可朝廷有令,一应粮秣只能供给军用,否则禁止出关,所以关外的细粉就比关内价高了十倍不止。”
仅仅一道长城之隔,相距不过百里之遥,同一种粮食的价格竟相差了多达十几倍,这要是悄悄把关内的细面运往关外售卖牟利,岂不是一桩大好的买卖?
杨凌听了老黄的介绍,两只眼睛登时放出光来。
老黄像是看穿了杨凌的心思,有意对他说道:“北面距小铺驿不到百里的黎阳仓里,现就屯放着数百万石今年新收的细粉,要是朝廷开恩,准许粮秣出关,你们飞狐驿的兄弟们每天也能吃上细面饼子啦。小兄弟,别想那些个没用的了,你在这里慢慢吃着,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你了。”
“黄大哥,你请便,我就不好意思了。”杨凌喝了口猪骨汤,笑嘻嘻地送老黄离开了伙房。
待到伙房里只留下杨凌一人,他再无顾忌,放开肚皮,又一气喝了两碗猪骨汤,吞下三大块细面饼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感觉到饱了。
老黄多半是顾忌自己在场,和阴全到别处商量他们之间见不得光的生意去了。杨凌吃饱喝足,拍着肚皮在伙房里遛着弯儿,想着自己的心事:今天路过定州时也不见州城把守的有多么严密,瞒过守关的军士偷运些细面出关售卖应当不难做到,这岂不是远胜过千里跋涉,远赴江南做一名小小的驿隶?
他目光在伙房里四下扫视着,转念又一想:人人可见的这桩生意真正着手做起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刘紫老师不是就说过,越是显而易见的利润想要真正赚到手里就越发不容易吗?老黄方才既说黎阳仓里屯放着数百石新收的细面,应当是向自己暗示,隋朝和千年之后仿佛,也建有官方储备粮的制度。照此推想下去,即使在关内,民间收售粮秣的行为也应是被严令禁止的。仅凭自己刚刚穿越回隋朝的一名小小驿隶,手中只有一百多文的本钱,在关内关外运卖粮秣牟利的生意看来是只能想想,做是做不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