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听了三郎这番话,心里暗自估算道:以自己所知道的每匹上等绢帛约合五贯“开皇五株”计算,单只数百匹从三郎手中购得的战马,就能为阴行功带来数千贯的回扣收入,这还不包括老蒋之前估算的那些贩卖羊皮、羊下水以及低价购进全羊,转手高价卖给驻驿军队的获利,如再加上这一部分,恐怕阴行功从中牟得的还不止上万贯的钱财。
这么想着,他不禁咂了咂舌头。
“仅仅欺哄着我,借为朝廷采购战马的机会为他自己赚取了万贯钱财也还罢了,最可恨的是,在可贺敦死后,阴行功竟想杀人灭口,有意将我潜回突厥境内欲斩杀染干为养母报仇的消息泄露给了突厥人,害得我遭到伏击险些儿丢了性命,不得不南下关内投奔了你。”三郎脸色涨得通红,恨恨地补充道。
“你说的这些都有真凭实据吗?”杨凌知道阴行功现在已投奔到了晋王府中,并且根据他此次奉命来平陵与张伯和抢夺白草山一事上,推料到阴行功已在晋王府中站住了脚,受到了重用,因此,对三郎说的这些阴行功见不得人的事一时还不敢完全相信,听毕,忍不住向她问道。
“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三郎一挺胸膛,毅然答道。
杨凌不由得把嘴一咧,心中暗想:我的傻姐姐呀,你还不知道阴行功摇身一变,已变成晋王府中的要员了吧,单凭你这个连个大隋子民身份还没混上的平头百姓,如何能扳倒他?
“嘿嘿,三郎你误会我了。且不论阴行功为人如何,我心中也实不愿看到我娘被人戳着脊梁说闲话,这不正急着去找我娘,要她离阴行功远点儿嘛。快走吧。”说毕,杨凌再次抬腿向忠伯的居处走去。
“你个小崽子,心里揣着这个意思,怎么不早说?咱俩共乘一骑,走得还快些。”三郎在他身后嗔怪一声,回身牵过“飞雪”,疾步跟了过去。
杨凌与三郎回到忠伯的居处时,已不见了了阴行功的踪影,娄氏的宿房内只有她一人正和小草拉扯着家常。
杨凌见此情形,暗松了一口气,与三郎两人相跟着走进房来,冲小草问道:“忠伯可是陪着阴驿长进城去找宿头了?”
“嗯,小姐也回来了。忠伯与那位姓阴的老爷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小草甚是机灵,简单地答了一句,便以要去厨房为三郎热热饭菜为由,闪身躲出房去了。
“大娘这段时日独自在城中操劳汤饼馆的事,身子多有劳乏,不如在忠伯这里多住上几天,好好地松泛松泛身子吧。”三郎敛衽向娄氏施了一礼,不无讨好地劝她道。
娄氏却十分地不待见三郎,坐在那里纹丝未动,撩起眼皮白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白住你的房子的,崽子,赶明记得替娘把房钱还她。我们母子要谈些自家的事,你就不必陪我了。”
杨凌见娄氏一见面就要往外赶三郎,忙冲三郎使了个眼色,亲自送她出了娄氏的宿房,在门外压低声音说道:“我先探探我娘的口风,回头再去找你啊。”
三郎也是被娄氏冷落惯了,并不怎么介意她方才对自己的态度,冲杨凌一笑,点了点头,转身找小草去了。
杨凌站在门外目送三郎进了隔壁的房间,方转身走进房来,顺手带上了房门,正想问问娄氏和阴行功在自己回驿站的这段时间都谈了些什么时,就见娄氏已两眼冒光地冲自己连连招手,要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兴奋地对他说道:“崽子,你老实告诉娘,那个人今日去平陵驿找你,是不是要向你打听娘的音讯哪?”
“没有啊,娘,我回驿站的这段时间,你和阴驿长都谈了些什么,怎么会想到阴驿长是来向我打听您的呢?”杨凌给娄氏沏了碗水,双手捧着端给她,心里抱定要拆散这双露水夫妻的主意,装做惊讶地问娄氏道。
“那人亲口对我说,他是专门来平陵找我的呀。”娄氏脸色阴沉了下来,接过杨凌端来的水碗,盯着他说道,“崽子,你知不知道,他如今可是堂堂的王府采办咧,为了娘,肯亲自到平陵来跑一趟,你说,他是不是真心想跟娘好啊。”
“娘,你还嫌儿子的脊梁没被人戳烂是怎地,我可不管他阴某人是王府采办,还是驿站驿长,反正就是不许你和他重归旧好!”杨凌亲眼目睹养母如此急迫地想和阴行功旧情复燃,一时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窜起的怒火,冲娄氏勃然大怒,发起火来。
甭瞧娄氏对三郎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可在杨凌这位养子面前却很少红过脸,说上一句狠话,她万没想到杨凌会对她和阴行功的事如此心怀不满,当场就被杨凌吓得脸色一木,呆坐片刻,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了。
杨凌也是一时气恼娄氏上赶着要与阴行功重续旧情,才冲她发起火来的,此时眼见娄氏坐在那里抹起眼泪来了,心下难免一软,主动向她道歉道:“娘,儿子的话说得重了些,你别介意。可不是娘对我说过,阴行功因贪污了大量钱财,才被革职查办的吗?像这样品行不端的人,咱们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两年前,我狐身一人,拉扯着你个半大的小子来到关外谋生,倘若不是遇到了阴行功,和他有了那么点情分,能熬得过这两年吗?”娄氏抹着眼泪向儿子诉苦道,“再说了,阴行功当初可是答应过,要给我一个名份的,我才不管他是王府采办,还是已被革职查办的罪囚,只要他心里有我这么个人,又没勾搭上别的女人,我就要嫁给他。”
“他……”杨凌一口气又涌上心头,本想告诉养母阴行功此来平陵压根就不是为了来找她,而是另有目的,但话到嘴边,又强咽了回去,来来回回地在房中疾步走着,思忖着该怎样劝说娄氏打消嫁给阴行功的念头。
“你甭想着再劝我了,我一个死了男人的婆娘,不遭他嫌弃,肯允诺给我一个名份,已是十分难得了。崽子,你即便是我亲生的,也拦不住我要嫁给他。”娄氏像是主意已定,拭去脸上的泪水,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