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和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杨凌听到唐介休又说道:“如果伯和兄嫌我出的价钱高,我还有个变通的方法,能够保证你按原先的价钱购得蚕丝,但张氏每年从丝织业中获得的收益须得付我三成,这样,伯和兄应当可以接受了吧?”
“呵呵,唐公子,你应当事先估算过了,我张家每年从丝织业中所获收益的三成足以弥补你按原价转售蚕丝受到的损失了吧?”张伯和仍然冷笑着说道。
“那好吧,我就再让一步,无论你答应提出的哪个条件,我情愿如数退还你张家的三成股份,只向你索要三百万贯的补偿,这总可以了吧。”
杨凌在楼下听到唐介休提出要退还张家的三成股份,不禁暗吃了一惊,先前从阴行功要他充当眼线,监视唐介休与张伯和之间的往来这一举动中,杨凌已隐约猜到了无论是唐介休代表的东宫势力,还是阴行功代表的晋王府势力,都在觊觎张家的巨额家产,尔今突然听到唐介休竟然主动退还张家的三成股份,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呵呵,这三成股份原是张某一文没要,奉送给太子殿下的,唐公子今日要以三百万贯的价钱劝张某购回,不知太子殿下知道了,会不会嫌你出的这个价钱过低了些?”张伯和揶揄唐介休道。
“伯和兄请放心,即使‘升字号商行’退还了张家的股份,往后张家在江南有事,求到东宫门下,殿下也断不至置之不理的。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向你开出这三百万贯的价钱,也是为了向那些农户偿付货款的。”
“话说至此,我也向唐公子交个底吧。”张伯和听出唐介休说得不像是虚言,遂也说道,“我原打算出二十万贯的价钱,换取唐公子放弃已与农户签订的契约的,现在可以再追加十万贯给唐公子,不知你愿不愿放弃这笔生意?”
“哈哈,伯和兄一出手便是三十万贯,果真是大手笔呀。可是,在下已决意将蚕丝的生意继续做下去了,不如伯和兄采纳在下的建言,就以三百万贯的价钱购回‘升字号商行’所占张家的三成股份,你我从此两清,各自做各自的生意为好。”
“如此看来,唐公子退意已定喽。那好吧,咱们今日一言为定,十天后,我派人来向唐公子交付三百万贯现钱,从此以后,广陵张氏与建康‘升字号商行’再无瓜葛了。”张伯和一经摸清了对方的真正用意,遂表现出了巨商大贾的气魄,爽快地答应了唐介休提出的条件。
“还有一件事,我要亲眼见到在张家的底帐上将‘升字号商行’的字样销去,还望伯和兄见谅。”唐介休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在张伯和答应退还三百万贯股金后,又向他提出了一个听似多余的要求。
杨凌在楼下听到此处,将唐介休近来的种种举动前后联系起来琢磨了一遍,仍没能琢磨出唐介休从张家退伙的充足理由:固然,一文钱不出,空手从张家掠取了三百万贯的现钱可以被视作唐介休从张家退伙的动机,但方才听张伯和自己也说了,张氏三成的股份价值远远不止三百万贯,倘若没有另外的考虑,以唐介休的精明,绝不会只向张伯和开出这么一个低价来作为退伙的交换条件的。
最令杨凌感到非同寻常的是,唐介休先是以不太光彩的方式切断了张家的货源,继而向张伯和提出退伙的要求,这一举动简直与先前所料想的东宫欲利用“升字号商行”这一平台来吞并张氏家产的意图背道而驰,不能不引起杨凌的格外关注。
他思忖再三,越想越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必须马上向高昌做出禀报,于是,趁楼上两人的交谈尚未结束前,就同三郎打了声招呼,独自离开了汤饼馆,来到了朱雀大街的街口。
杨凌站在街口,像先前那回一样,大声连咳了三声。
并无一人走近他,来和他接头,询问消息。
杨凌前后左右张望了张望,又连咳了三声。
还是没人走近,向他询问消息。
或许是时辰尚早,高昌派来的人还没有到位吧。杨凌暗自安慰着自己,返身向汤饼馆走去。
杨凌回到汤饼馆时,二楼唐介休和张伯和两人的洽谈已经结束了,但张伯和还没走,看样子是被唐介休竭力挽留下要吃过饭再走的。
杨凌回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被唐介休看到,吩咐他立马煮几碗汤饼招待张伯和一行。
张伯和不但是富商巨贾,也是位正儿八经的美食家,端起汤饼尝了尝,便尝出手里的这碗汤饼味道似曾相识,遂向唐介休问道:“唐公子,能否请你这店里煮制汤饼的师傅前来一见哪?”
唐介休自无不答应的道理,遂命人将杨凌叫上了楼来见张伯和。
“小兄弟,原来是你?”张伯和的记性甚佳,一见杨凌,便认出了他来,惊喜地问道。
“张先生,自平陵一别,多日不见,这一向可好?”杨凌忙拱手问候道。
“你们……认识?”唐介休在旁,满腹狐疑地问道。
“啊,数月前在平陵,我曾品尝过这位小兄弟煮制的汤饼,当时就觉得与众不同,别有一番滋味。想不到唐公子竟将他招揽到了这里,真是十分难得啊!”张伯和虽然是找唐介休兴师问罪来的,可也不想因为他跟东宫闹翻,表面上仍保持着客气,向唐介休道贺道。
“哦,原来伯和兄还是在我之前吃过杨凌煮制的汤饼的,那为何不把他招揽去广陵,在你的‘闻香楼’里做工呢?”唐介休仍对张伯和先于结识杨凌不能释怀,紧盯着又问道。
“我原是有意帮小兄弟母子到广陵去开一座汤饼馆的,可惜后来因事错过了。但他能到唐公子所开的‘升和汤饼馆’来掌厨,也不算埋没了他这一门手艺。”张伯和从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