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海里一片狼藉。
树木东倒西斜,还有不少被拦腰折断,残枝断叶四处分散,而在中间,泥土翻起,硬生生地被冲刷出一片空白的土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轻松地站在旁边。小江山看起来面色无恙,甚至连呼吸都不曾被打乱,倒是他身边的矮个子,那个名叫水鬼的人,面色惨白,大口喘息着。
“灵能力作用的形式有很多种,我们常说灵能力者以灵为基础,以能力为核心,但是很多人都认为能力的重要性要大过灵这个基础。”小江山摇了摇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错特错!”
“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坚固的地基,任何建筑都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在灵的操纵上不狠下功夫,同样会导致能力空有其表。”
也不顾周围是什么情况,小江山似乎是打开了话匣,进入了讲课的状态,“水鬼的能力很简单,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反正你用那双眼睛也能够看得到。【液化】,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将任何物质都转化为流体的状态。能力很简单,但是运用的方式却多种多样,刚刚的教学里,我一共使用了十一种技巧,还有三种高级技巧的转换,这个能力本身并不强,而且有着诸多限制,但是一旦你能够打好基础,活跃思路,它就是无往不利的神技。”
“所以,你的能力是借用别人的能力。”冷不丁的,苏溪插了句话。
小江山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你之前该不会以为我的能力也是那什么劳什子创世眼吧?哈哈哈啊哈哈哈和,笑死我了。世界上找不到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种一样的能力,那双眼睛,也只能你拥有,我只不过是偷偷借了一只过来而已。”
跟小江山在一起,苏溪似乎只能处于被动。
而且之前的神皇选举,让苏溪对他的观感大打折扣。不过不管怎么说,小江山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苏溪尽管有些反感他安排自己未来的行为,不过却也没有对他有过多的恶感。
小江山这人太过锋芒毕露,他似乎全知全能,而且从不屑隐藏自己的强势,之前在酒馆的时候就是如此,他太过聪明,做事环环相扣,因此表露出来的真诚总是让人怀疑。
如果不是他借走了苏溪的一只创世眼,从而抵消了苏溪对他的窥探,苏溪真想好好地看看他究竟是何心意,只是现在,苏溪也不好再次发动能力。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
水鬼的能力听起来很强力,但其实说白了只是操作系里面很普遍的一种,真正让这个能力发生质变的还是小江山的使用,在他手中,这个能力脱胎换骨,不论是洪流天降,还是之前的防御手段,都生生拓展了这个能力的上限。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真的是个天才。
如果按照眼前的情况推断,那他的这两个伙伴,应该都是给小江山提供能力使用的‘弹药’。他既然放心只带这两个人进来,那也就是说明眼前这两个人的能力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
但同样的,小江山的身边只有两个人,换而言之,一旦这两人不在他身边,只剩下小江山落单一人,那也就是他最弱小的时刻!
苏溪还是想逃。
他没有做棋子的习惯和爱好,而和小江山在一起,他无时无刻都感觉自己在被这个人算计,这种感觉非常别扭。而且眼下的水太深,他毫无入局的想法和念头,甚至连跟着白花进入神树庆典都只不过是他逃跑的无奈之举。
等一下!
说到白花这个名字,苏溪忽然想起来,遇上小江山到他轻松地解决掉眼前的这两个敌人,这段时间内白花一直都没有出现!
苏溪猛然回头,他让白花待机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远,大概只有两三百米,然而他仔细看了半天,那棵树上哪还有白花的身影!
而他这才发现,就在那棵树旁边不远的地方,有无数树木焦黑的残骸,青烟四散,刚刚那里发生过战斗!
而且看样子……规模还不小!
为什么自己就在近旁,那边的一点波动都没有感受到?
苏溪突然回神,刚刚……也正好是小江山的示范教学,他用能力制造出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洪水天降,灵能的波动正好被他制造出来的动静所掩盖……
想到这里,苏溪的眼神变得警惕。
看见苏溪的样子,小江山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你别那么看我,我也不知道那边会有战斗,可能是你的那位公主吧,谁知道呢?这边来敌人了我总不能不管吧。”
苏溪没有说话。小江山击倒的两个人仍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稍微走近一些,这两个人的模样他记得,刚刚小江山也说出了他们的名字,紫和青塔,是刚进入安全区的时候白花杀掉的两个人。
青塔的样子没有变化,反倒是紫,这个女人现在的身体比之前的那个小女孩更加成熟,不仅身高增加了,而且身体的各种特征也完全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性应有的样子,容貌的变化倒是不大,能够看出来当初那个女孩的影子。
他们不是死了吗?
苏溪站在旁边,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把变成了普通手枪的耶梦加得掏了出来。
“这个东西……是灌注了灵才能够驱动的吧。”
苏溪回想着小江山之前的话,缓缓将灵渡到枪身之上。
然后,握在手上的耶梦加得……忽然活了。
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灰雾没有光晕,手枪仍然是那柄黑漆漆的手枪,但是苏溪知道,这把枪已经不一样了,他手指在扳机上滑动,鳞片的触感传递回他的皮肤,仿佛他按在的是毒蛇的咽喉,只要他轻轻按动,那致命的毒液就会喷射出来。
“你想用耶梦加得去做什么?事先说好,这把枪强归强,但它可杀不死人。”小江山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我见过他们,在刚进安全区的时候。”苏溪沉声,他努力把颤抖的枪口摆正,“当时,我俘虏了他们,那个女孩说自己的能力是制造人偶。”
“然后白花杀了他们。”
“哦?”小江山眯了眯眼睛,“她杀了人?这听起来可不太像她会做的事情。”
“如果耶梦加得能够剥夺人身上的灵,那么我使用它,就可以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是不是和那晚一样……”
苏溪的话还没说完,小江山打断他。
“收枪吧,最开始的时候我用你的能力看到过,这两个只是灵能力的产物,并不是活生生的人。”他似乎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否则我干嘛不管他们,在这边跟你打屁半天。”
“奇怪,你刚刚说她杀了那两个人偶?制作这两个人偶的人能力很精妙,你们刚进来的地方应该是封灵区域,在不动用灵能力的情况下,你们分辨不出来人偶和真人的区别,也就是说,她真的动了杀心?”
他忽然向苏溪走了过来。
“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地都告诉我。”
他表情生冷,语气强硬:“不对,不止那天,把你遇到她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每一件事,每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许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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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白色的岩石从土壤中裸露出来,在四周两侧的暗色岩壁上星星斑斑,远远看上去,就仿佛是夜幕中的星空。
这里是树海中极为罕见的寸草不生之地。
谁也没想到那片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峡谷里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光秃秃的岩壁,还有里面沙漠般干涸的砂土,再近一些,甚至连顽强的耐旱植物也看不到,完全是一片砂石的戈壁滩。
这就是白花眼前的那座峡谷,也是在冥冥中召唤着她的那座峡谷。
她像只孤魂野鬼,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血迹浸染下,原来的白色帽衫早就看不出颜色,她右手抱肩,捂着空荡荡的袖管,有一步没一步地走在戈壁里。
在她身前,不远处,黑甲的骑士也缓缓地步行着,他此刻却没了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巨大的骑枪被他握在手中,丝毫不敢放松。
灰烬在心里诅咒,这座鬼峡谷,如果再给他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进来。
灰烬知道的东西不少,包括树海之中如何躲开神树的眼目,所以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树海中;他隐约知晓白花的故事,因此才会选择在这座峡谷外面等待——因为只要她在树海里仍然活着,就一定会来到这座峡谷。
这是注定的宿命。
但是灰烬没有想到,这座峡谷里会这么诡异。外界都流传神树母宫是坐落在峡谷之中,但是真正去过母宫的他可清楚,这里绝对不是什么神树母宫,也不可能是神树私藏的什么秘密基地大本营。
这里到处是肆虐而狂躁的灵,每一刻呼啸而莫名的危险感都会刺激他的感官,越往深处走,就越是仿佛有无数根针再往毛孔深处刺。
如果不是那个小子拿着黑剑跑了进来,他是绝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
在灰烬身后的白花变得疯疯癫癫,骤然失去黑剑,仿佛让她整个人都性情大变,眼下的这个少女再也不复之前的英武和果敢,反倒显得唯唯诺诺和神经质起来,只顾着抱着断掉的那只手,喃喃着“妈妈”。
灰烬不敢面对之前拿着黑剑的白花,但是也不肯让体内的神女去面对这样的白花,他有无数种可以违背誓约的办法,想必莲尾也有,如果杀了白花就能了却莲尾的心病,他必然不会让莲尾痛痛快快地达成愿望。
他想要那柄黑剑。
这样才足够他去有足够的筹码,在和莲尾的交锋中,每一步都凶险至极,不容有失,他只有保证自己手里的筹码够多够重,他才有底气继续坐在桌前,当一个赌徒。
一无所有者没有赌博的资格。
灰烬停了下来,峡谷中罕见地起风了。
风卷沙起,拍打在他的面甲上,叮叮当当。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黑甲的骑士端起长枪,“你现在是谁?是那个不知名的先天种……”
“还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