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下午杜怀诚领着他们几个去了村北的大坝,坝河里的水可真清呀,像一面大镜子,又像是一颗蓝宝石镶嵌在绿色的大地上。阳光一照,水面上波动起粼粼的光斑,湖水映出了蓝天白云的倒影,映出了小草那水嫩的绿,映出了堤岸上一长溜泡桐树的倒影。鸟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动,更加增添了无限生机。十几个妇女在岸边搓洗着衣服,不时传来的清脆的捣衣声和鸟的鸣叫声更增添了这里的幽静。
他们顺着堤坝上的路往东走,来到大石桥,今年夏天热得早,还不到雨季,这里水不深,有不少孩子在这里正玩水,乡下孩子最爱在水里玩了。桥下面童声琅琅,波浪鼓涌鼓涌的。男孩子都剥得赤条条的,女孩子则穿着大裤头和坎肩。有几个刚刚发育的女孩子衣裳被水浸得湿淋淋地吸在小胸脯上,微微的隆起处淡淡的奶影儿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两个好像才从田里回来的中年女人,站在水里把褂子脱下来洗,肥硕的大**咣当咣当直晃,无数水珠挂在上面,在夕阳下面闪着细碎的晶光。水里女人的**也就忽忽悠悠的晃动,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这时桥上走过来一个掮着犁的汉子,后面跟着个六七岁的孩子,孩子后面跟着头驴子,太阳亮晃晃地在头顶上照着,汉子身上泛着古铜色的光。几个人看着这情景,惊讶得出奇。杜怀诚见怪不怪,只觉得无比亲切。杨辉则看得兴趣盎然,简直都痴了,说这简直就是沈从文乡土小说里描写的情景啊,真是太纯朴太美了。
太阳都西斜了,几个人往回走,在经过老井的时候,三个人又对古井感兴趣了。杨辉细细地看着,井台由汉白玉大理石条砌成,上面是石柱石板组成的护栏,石柱一共十二根儿,每根石柱的柱头雕塑了石兽,分属十二个属相,石兽有的蠢蠢欲动,有的静静养神,有的伸长了爪子似要攀爬,有的张大了嘴巴像是怒吼。有的侧着头似在倾听什么声音,有的弓着脊梁像是在努力耕田,有的张牙舞爪似要腾云驾雾,有的奋蹄裂鬃像是在狂奔。护栏的石板上则是十二幅农事图画,男耕女织,养蚕植桑,远山近树,绿树红花,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其乐融融。辘轳杆儿横担在一块中间起了石槽儿的石条上,后面固定在一根雕龙石柱上。所有的雕塑都形象逼真,栩栩如生。杨辉嘴里咋咋呼呼的嚷叨着,就听高庆昌在井台南边叫到:“大家快来看呀,这眼老井还有历史记载哩。”于是跳下井台赶紧过去看。就见井台南面树立着的一块石碑上两条虬龙攀爬碑顶,碑面上部书写着“古井镇”三个遒劲的大字,下半部刻写着碑文,年代久远,字迹多模糊不可辨。三个人看了半天才大略明白碑文的意思,大概是说,许由拒辞尧后,连夜私奔箕山隐居。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耕自食的生活。一日他沿山放牧,来到箕山东南部的山脚下,见这里山清水秀,草丰树茂,土质肥沃,有一农夫正在耕地,恰值口渴难耐,即向农夫讨水,农夫便于地头水井汲水,见其无器,以一瓢遗之,由操饮毕,顿感目爽神清,便高兴地说:“此乃牛壮田肥之地也。井水甘甜而清冽,更为妙极!”农夫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称这里为古井镇。后人建房修屋,繁衍生息,便成了现在的样子,为了永记此事,便修建了井台,立碑记载。三个人看的时候,杜怀诚就在边上站着,这里他太熟悉了,从小学起他就常常跟着娘来老井台打水,上初中了,他也能挑两半桶水健步如飞,所以也就经常来老井,只是读高中了开始住校来的就少了。看几个人对这里的一切感兴趣,怀诚心里也高兴,他就静静地在边上等着他们。
吃晚饭时怀诚的哥哥怀信和媳妇文秀带着孩子也过来了,人一多就热闹起来。大伙儿把两张饭桌抬到院子里拼在一起,外面凉快些,在屋里吃饭显得闷气。杜怀诚的爸娘在厨房里忙得汗淋淋的,杨辉紧着说要给大娘帮忙,怀诚娘说不要,闺女你们几个就坐着,饭马上就好了。也不知道这老俩口是昨弄的,时间不长竟摆出了一桌子的农家菜:咸鸭蛋切得一瓣一瓣的,蛋黄腌得很沙,蛋清透着亮,葱丝拌耳丝、生吃木耳、凉拌粉丝菠菜、腌大蒜头儿、凉拌荠菜,拔丝山药、红烧肉、苦瓜炒蛋,十个菜,六个凉碗三个热碗,最后又端上来一大盆杂烩菜。实在是丰盛得很,杨辉、高庆昌、孙东贵三个看得都有些不过意了。
杜怀诚的哥哥怀信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实诚的人,见到杜怀诚几个同学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憨厚地笑着。杨辉主动用家乡话和大家拉话儿,他才自在了些。杨辉说了自己也是新乡县的,和大家说话一点也不觉得拘束,高庆昌和孙东贵总觉得大家说话快快的,每句话听不真切,他们说话也就很少。
等大家都坐好了,怀诚才坐到桌上开始倒酒,他娘却不肯坐。酒是本地酿制的枣木杠,存德老汉提出来一大塑料桶,足足有十斤,往碗里倒得哗哗的响。杜怀诚说家酿的散酒其实比从商店里拿的酒好;镇上人还没流行喝啤酒的,商店里也不卖。他买了几瓶葡萄甜酒和麦精露给杨辉、文秀和侄子们喝,倒在碗里嫣红一片,也不知什么东西做的。文秀说她也喝辣酒,说喝甜酒没劲,白开水似的,喝到肚里还容易胀气,说甜酒是拿白开水兑了点儿白酒再放上香精做的,她更不喝那个,要喝就喝咱本地的枣木杠,只不过倒得浅些就行了。
大家碰“杯”时怀诚注意到爹娘的手骨节都很粗大,青筋突出,看手就知道是地地道道农村人,粗糙而肥厚,不是长年干农田苦力活不会是这样的。杜怀诚看着这两双手,就像看到了熟悉的家乡风景,他想起了父母亲一生操劳,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没享过那怕一天的清福,心头不由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