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黑风高
作者:唐二米      更新:2019-09-01 12:01      字数:3635

当当当……

昏暗的墓穴里传来几个和尚诵经之声,有那年轻的妇人和慈眉善目的老妪跪坐在几个和尚周围,双手合十,为家人祈福。薛安克作为这和尚中的一员,却不在人群里,此时的他正在拿着一把匕首削制着什么。秀真和尚也蹲坐在一旁,手里搓着晒干的羊肠子。据薛安克说,他要制作一种叫做弹弓的武器。

薛安克的小刀在y型的枝杈上刮着树皮,一边动作一边对秀真道:“晚上师叔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拾柴火了。”秀真将搓了一半的羊肠子放在地上,捡起旁边一块干粮往在嘴里咬了一口,呜呜囔囔道:“你当真不让我去帮你?”薛安克拿起树杈在眼前比划了一番道:“你这身板,目标太大,我怕你连累我。”

秀真斜着眼睛瞪了薛安克一眼道:“你这秃瓢,月光一照,也是活靶子!”

薛安克懒得跟他斗嘴,捡起地上的羊肠子,撕成一道一道。又在旁边的小火堆上烤了一会,一边翻转了手里的物什,一遍问秀真道:“你说会能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听了我们杀人的事会不会将我们赶走?”秀真道:“你还不知道会能师父吗,换了他肯定不会像会原那般不近人情。再说你是他捡来的,他舍得把你赶走么?”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眼见薛安克手里一把弹弓做得差不多了,朝着虚空里放了一弹,还不错,只是弹性没有后世橡皮筋做的那么好。

却听见不远处和尚堆里传来会原的一声惨叫,恶狠狠地问道:“谁打我?”薛安克赶紧将弹弓揣进怀里,与秀真对视了一眼,道:“看吧,我说是有因果的。”秀真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

黑暗的盗洞出口,薛安克回头张望了一下,看没人跟来,蹑手蹑脚爬了出去,又将遮盖物轻轻搬到了洞口。朝着定州城方向张望了一会,往前走了没几步,却听到身后淅淅索索有声响。他赶忙蹲下身掏出弹弓,却听有个女人的声音轻轻道:“别怕,是我。”原来是杜学娴,她怎么跟出来了。

薛安克问:“你来作甚?”杜学娴道:“你作甚我就作甚!”

薛安克又道:“我来撒尿!”

杜学娴手握一把匕首朝着薛安克面庞就是一刀。薛安克往后一闪,堪堪躲过,长出了一口气道:“我说大小姐,人家可是靠脸吃饭的,你莫要毁人事业。”杜学娴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花和尚!”

薛安克无奈道:“姑奶奶,拜托你不要把这么肃杀的气氛给破坏了好不好!”

杜学娴将匕首插进小腿上绑缚的刀鞘里,拍拍手上的灰尘道:“你是不是要去查看敌情?”

薛安克心道:“自从昨日误给她喝了酒,我一直是躲得远远的,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干嘛?”想到这里突然一张胖脸浮上心头,“一定是死胖子告密!”

杜学娴见她不答,兀自道:“我与你同去!”

薛安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劲装霍霍,嫣然一副女刺客的打扮,这身行头倒是很专业。然后道:“我说大小姐,你这身打扮在哪买的,回头我也置办一套?”

“你……”杜学娴被他天马行空的话语给弄得恨不得踹他一脚。

薛安克又道:“你这打扮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密探么?”

“我……”杜学娴气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吆,姑奶奶,你别哭,有话咱们好好说!”

“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薛安克无奈道:“腿在你自己身上,我说不让你去你就会不去?”

杜学娴一脸怒气道:“废话少说,头前带路!”

于是,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没入了黑暗里。

……………………

定州城外,鞑子已经强攻了两天,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但城中防守异常坚固,迟迟没有攻上城头。而城中守军也打得十分吃力,因为器械有限,第一日就将滚木礌石消耗得差不多了。鞑子的弓箭非常厉害,眼看城中守军已经伤亡五百以上了。

杜治达嘴上起了火泡,正如他心中担忧的,援军那边果然出了问题。按照他的估计,最多今日援军也该到了,但迟迟不见踪迹。眼看着城中人心惶惶,临时召集的青壮都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第一日士气还比较高昂,但死伤了几百人之后人人自危,士气低迷。

知州府内,杜治达正坐在书房内,儿子杜培贤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惹得杜治达心里有点烦乱。

“培贤,你去城头看看吴同知如何了,让他回来休息,你且帮他盯上一夜,待明早鞑子攻城之前我便过去!”

杜培贤领命后就要出门,却被杜治达又叫住了:“如果夜间有敌军攻城你速来唤我,不要擅作主张,切记!”杜培贤应了一身便离开了。

与定州城内不同的是,鞑子军中甚是热闹。除了前锋部队军容肃整,中军和两翼都洋洋洒洒,有人士卒甚至点着篝火在烤羊吃。篝火边上还有人跳着舞蹈,甚是欢愉。

………………

在鞑子营地几百米开外一条土沟里,伏着两个身影。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在月光地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正当这个脑袋要伸出去朝外看时,却被一只小手给按在地上。

呸呸呸,薛安克吐掉嘴巴里的泥土道:“你摸我作甚?”

杜学娴没好气地道:“谁要摸你了,你想害死我们啊。”说着朝薛安克光溜溜的脑袋上瞟了一眼。

薛安克气得说不上话来,朝一边移了移身体,兀自嘀咕道:“你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杜学娴却懒得接他不明所以的话,也不看他,道:“你说这鞑子大营里松松垮垮的,如果偷袭会不会成功?”

薛安克道:“你想偷袭,怕正中鞑子下怀。”

“为何?”杜学娴不懂。

“你没瞧出来啊,这鞑子的营盘外松内紧,虽然中军里有人歌舞,但你看到了么,歌舞烤肉都有,但却没人喝酒?”

杜学娴不以为然,道:“军中本来就是不允许喝酒的!”

“还有,外围的鞑子看上去军容还算整齐,但兵械都很简单,而且身上也没有甲胄。随便搞个偷袭就能攻破。但是你看里面,虽然鞑子看上去松松垮垮,但全副武装,刀剑都挂在身上。随便一个命令就马上能组成军阵。”顺着薛安克手指的方向,杜学娴抬头看去。

却被薛安克一按脑袋,险些吃了一嘴泥。气道:“你按我作甚?”

薛安克笑道:“你想害死我们啊?”

杜学娴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大敌当前,她真像站起来狠狠踹这个花和尚两脚,于是狠狠地说了一声:“小人!睚眦必报。”

薛安克兀自笑笑,不以为意。

却听杜学娴语带忧色地道:“你说爹爹会不会看穿鞑子的阴谋?若是派人偷袭,会不会中了敌人的奸计?”这个薛安克就说不好了,毕竟他也不了解杜治达。只好安慰道:“应该不会吧,你爹的智商在我看来还是相当之高的。”吸了一下鼻子又接着道:“虽然比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至少不会连这点把戏也看不明白吧。”

月光下,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闷哼,然后薛安克忍着痛问道:“你踢我作甚?”

杜学娴咬着牙没有回答。

……………

正如杜学娴担忧的,城墙上站着的杜培贤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心中正不知如何帮父亲解忧,但看这群鞑子如此轻敌,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只见他头也不转叫了一声:“马校尉何在?”

一个军官匆忙上前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着人召集五百弓马娴熟的兄弟,随我一起杀出城去,给鞑子制造点混乱!”

“公子!”那军官双手抱拳微微欠身道:“这样做会违反大人的军令。”

杜佩贤却道:“我爹爹已经两日未曾休息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去叨扰他了。我们速去速回,来去如风,正好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那军官还要说话,杜佩贤却有点不耐烦了,道:“你若是害怕我找其他人便是。”

军官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答了一声“遵命”,便转身去召集人手了。

………………

“不好,中计了!”薛安克气得牙根痒痒,刚才还在“夸”杜治达,没想到这下就打了脸。只见定州城门突然打开,一队骑兵快速冲出城门,然后城门又被关上了。他倒是冤枉了杜治达,此刻杜治达正在知州府书房的软塌上轻轻打着呼噜,睡得极为香甜。

那队骑兵约莫四五百人,径直向鞑子中军方向冲去。杜学娴两只小拳头握在身前,额头沁出丝丝细汗,嘴里兀自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

薛安克看看她的样子,也颇感无奈,只是淡淡道:“怎么办,凉拌!”

二人此时也无计可施,薛安克暗自祈祷,希望是自己太多疑了,希望那队人马能偷袭成功。

但事与愿违,见那几百人一开始还像是偷袭成功,可是刚刚冲进敌人营地,四下里立刻鼓声大作。先前还有点吊儿郎当的兵卒,马上换了一副面孔,不到片刻就将那一支小队死死保卫在军阵中。

杜佩贤心知中计,暗自懊恼不已,悔不该不听父亲的嘱托,但此时懊悔为时已晚。

他一拉手中战马缰绳,大叫一声道:“兄弟们,跟我杀出去,我们中了敌人的奸计。”之前劝阻过他的那个马校尉打马冲到他的近前,大喊道:“公子率人先冲出去,我来殿后。”杜佩贤却不能丢下将士逃跑,他大声回答道:“不可,今夜本就因为我的愚蠢害得兄弟们中了奸计,要死大家一起死。”

那人还要劝阻,却听得一支利箭破空之声。

“公子小心!”话还未落地,一支利箭直直插入杜佩贤臂膀之中,手中长枪落地,他被这么一冲击也险些掉下马,宁是忍着剧痛坐直了身形。四下里传来金铁交鸣,眼看着包围圈缓缓变小。

而此刻正在熟睡的杜治达被远处传来的战鼓声警醒,蹬上两只布靴,便朝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