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看灰机
作者:唐二米      更新:2019-09-01 12:01      字数:3634

定州城大门落锁前,薛安克堪堪回到城里,一路上薛安克都在回忆与杜雪娴的点点滴滴。他相信只要他现在还俗,并努力挽留,杜雪娴一定会为他留下来。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拥有三十多岁的灵魂,他知道不能本着一时冲动就让杜雪娴跟着自己踏入一个毫无未来的生活。

一开始,以他对历史的简单了解,他知道宋真宗时代是封建王朝一个比较繁荣的时代。或许不用为生存而奔波,但刚刚来到这个时代便经历了残酷的战争,连他自己也两次遭遇性命之忧。三年时间,他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三年,为自己和杜雪娴建立一个相对安全的家。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开元寺门口,但他却发现门口围着许多百姓。薛安克心中不禁一沉以为寺庙里发生了什么事。等挤进人群中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着白色袍服手持拂尘的中年男子正向门外走来。身后跟着二十多位官兵,各个甲胄森严,倒是比之前看到曹家的兵卒还要威武几分。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山上看到的那一队车马士卒,心知是从外面来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就到了开元寺?

见那一行人浩浩荡荡出来,门外围观的百姓赶紧朝两边让开,却见那为首的白袍人转身朝人群后的会能看去,他尖利着嗓子对会能道:“大和尚留步吧,着人赶紧收拾利索了,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别让官家等急了。”

会能面色略显沉重,急忙道:“贫僧这就准备,公公请慢走。”说完,便见那白袍太监一转身将手里的拂尘甩上另外一条胳膊,带着一群士兵浩浩荡荡离开了。

直到一行人走远了,薛安克赶紧走进寺庙,见大院里已经站满了开元寺的和尚,门口的百姓指指点点,四下里交头接耳。会能没有理会薛安克,转身朝一旁的会原与引海和尚看过去。与那会能不同的是,会原和尚面带喜色,一张胖脸上油光锃亮,仿佛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师兄为何惆怅,这是我开元寺天大的喜事啊!”会原对会能道。

会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皇家召见,确是喜事,只不过我担心这皇家为了舍利子开庙建塔,恐怕又要劳民伤财了。”

会原还要说话,却被引海打断了,他赶紧走上前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后院再做商议。”

会能微微颔首道:“师叔提醒的是!”说完便与会原、引海朝后院去了,留下一堆和尚站在前院里窃窃私语。

秀真见薛安克回来了,笑嘻嘻跑过来道:“秀明,你那女施主送走了?”

薛安克没好气地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秀真故作哀愁道:“好一个痴情和尚无情女啊,如今你又得跟俺们青灯古佛了……”

秀真话没说完,脑门上被薛安克拍了一巴掌:“我发现你近日里学问倒是有了长进,还会说成语了。”

秀真摸着脑门没好气地道:“别忘了俺可是员外家的少爷!”

薛安克没理他的话,问道:“刚才那个太监是来作甚的?”

秀真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道:“来喧旨的,具体念了些什么我也听不懂,好像是要师父去京城献舍利子。”听到秀真的话,薛安克不由朝东边看了一眼,他记得后世在那里立着一座高高的开元塔,据说里面供奉着舍利子。是了,看来这次去京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秀真看薛安克望着远处发呆,于是道:“你看什么呢?”

“灰机!”薛安克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后院去了。

“灰鸡,哪里有灰鸡,你们几个看到天上有鸡飞么?”

………………

入夜后,薛安克自己烧了一大锅水,找了一个木桶便在禅房里泡起澡了。胖和尚秀真坐在床上抱着六弦琴在哪里乱弹一气,薛安克也没搭理他,兀自享受着沐浴。

房间里热气蒸腾,一盏油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在薛安克光滑的躯体上微微泛着暖光,胸前那块白色的玉锁也被映射得多了几分润泽。薛安克将那玉锁拿着手中,静静打量着。

这块玉锁是他身体的主人秀明从小就佩戴的。记忆中会能告诉他,当年外出游历时在河边捡到了他,当时他应该刚刚满月,被人放在一个竹篮筐里,篮筐被系在一块破木板上。他被会能发现的时候,面色已经青紫,整个人已经被水泡得发白,眼看就要活不成了。会能在附近找了一处村庄,寻到了正在哺乳孩子的妇人,是借了那妇人的奶水,他才慢慢活过来。只可惜那家人也是极为贫困,所以会能就将薛安克带回开元寺来抚养。

发现薛安克的时候,没有书信也没有银两,只有薛安克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锁。唯一能证明他身世的,就是那块玉锁上刻着的“薛”字。但天下之大,姓薛的人到处都是,又能去哪里寻呢?因此,那日会能说他本是无根之人。

薛安克却对这块玉非常感兴趣,因为他在前世就姓薛,难道冥冥之中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甚至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也可能跟这块玉锁有着关联。每次他翻看这块玉锁时,心中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为之而感伤。也许是身体原来的主人怀念家人,但那种情愫感同身受,有时甚至让他莫名的难过。在梦里总有一个女人在哭泣,就像那次深深的入定时所听到的声音。

正在思量间,门被敲响。薛安克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见有位师兄推门而入。那师兄看到薛安克在洗澡,便道:“秀明,会能师父叫我来唤你过去,你赶紧收拾利索到大殿里来。”

薛安克应了一声是,便开始收拾起来。

………………

当夜,同知府上热闹非凡。

太监蓝继宗前来喧旨,除了让会能和尚去汴京献宝,还有一件事就是视察定州战况。蓝继宗本来是要住进驿馆的,但吴吟哪能让皇帝的近身太监住在那个破破烂烂的驿馆里。于是急忙召集府中的下人,将同知府后院收拾利索,自己则与几位妻妾住进了前院里。

吴吟在府内设了酒席,并将定州大小官吏全部召集到家中,为太监蓝继宗接风洗尘。

“公公此来定州,一定要多住几天,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只可惜这定州穷乡僻壤也没什么高档住所,只好委屈公公下榻在寒舍了。”吴吟在蓝继宗面前自称下官,他其实不应该这么称呼的,但因为蓝继宗在宫里的地位摆在那里,别的官员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蓝继宗知道,这大宋朝乃是文官的天下,文人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可见吴吟非常尊敬他。

蓝继宗呵呵一笑,端起一杯酒道:“咱家先谢过吴大人,只是官家着急要看到舍利子,怕是咱家在定州也待不了几天,倒是给吴大人添乱了。来,满饮此杯!”

吴吟赶紧端起酒杯道:“公公哪里的话,下官先干为敬了。”说着仰头就将一杯酒倒进口中,样子极为豪迈,那蓝继宗也将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吴吟见状赶紧提过酒壶又为蓝继宗倒了一杯,笑嘻嘻道:“公公此次来定州,除了召会能入京可还有他事?”听到吴吟的问话,四下里的官员赶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生怕错过什么。

蓝继宗也不看他们,一只手拿起筷子,另一只手扶着袖子,朝面前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口中。也不答他的话,兀自道:“想不到这定州城里的菜肴倒是美味,就是那京中的樊楼也不过如此。”转而看着吴吟又道:“只不过,咱家听说这定州城刚遭了兵灾,吴大人倒是会享受的紧。”

听到蓝继宗的话,吴吟面色一变,四下里也是静作一片,众人大气都不敢再喘了。吴吟急忙起身朝蓝继宗行了一个大礼道:“公公实不相瞒,下官如今也是如坐针毡,每日里四处安抚百姓,只有今天托了公公的福才能按时吃上一顿饭。”

一旁赶紧有官员上前道:“还请公公体谅,吴大人所言不虚啊,我等都可以为吴大人作证。”

“是啊,是啊……”四下里有人应和。

吴吟又道:“这定州城原本就只有两千厢兵,之前的兵马前些日子都去易州支援了,奈何鞑子来势凶猛,我等官吏即便都上阵杀敌也是于事无补啊。”说着挂上了一脸哀愁道:“可惜杜治达大人身死战场,连他儿子也差点送了命。”

蓝继宗又道:“那我听说战前就有人通风报信,说是鞑子要来进攻,为何你等不提前求援?”

等得就是这句话,吴吟心头一喜,赶紧答道:“启禀公公,得知鞑子要来进攻,我们做了充足的安排,监军太监张崇贵亲自去真定府求援,只是不知道为何援军迟迟不来。幸亏杜知州家的小姐与开元寺的和尚在城外见到战事艰难,星夜前往易州求援,才在城破之际保住了定州。”

听到太监张崇贵的名字,蓝继宗眉头一皱道:“张崇贵那厮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腌臜货,让他去求援,还不就是卷铺盖逃命去了。”说着脸色稍微有点缓和道:“你也不必紧张,官家就是让咱家顺便问问,坐下来说话吧!”吴吟心下一松,赶忙坐了下来,继续道:“后来下官派人前去真定府打听,得到的答案是谁也没有见过张公公,到现在也不知张公公去向哪里。”

“噢?”蓝继宗微微一思量,又道:“怕是那老货自知定州不保,又怕身为监军会受到责罚,逃命去了。”

吴吟应和道:“下官想来也有这种可能。”

蓝继宗道:“此事我会如实禀报,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吴吟心中大喜,赶紧从桌下递过去一张礼单。蓝继宗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揣进了袖中,笑嘻嘻道:“吃菜,吃菜,大家都别愣着!”转而又道:“如今这定州群龙无首,吴大人与众位官员都需辛苦一些,安抚好了百姓,别再生出什么事端。赶明儿我回去也会在官家面前将诸位的辛劳禀明的。”

吴吟不禁在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赶紧道:“那就多谢公公了!”心想此事如果运作的好,这定州知州一职也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