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
苏双此时耷拉着脑袋坐在客厅,双手摊开在那儿,双腿挺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而苏雪就坐在苏双的对面,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客厅内寂静得可怕。
丁香看着这父女俩,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端着一壶茶,走到苏双旁边,给苏双续上了水:“老爷,请用茶!”
苏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正了坐姿,说道:“雪儿,爹爹自小就疼爱你,就如同稀世珍宝,把你捧在手心,怕你受伤,怕你难过,爹爹就想一直细心地保护着你,呵护着你,让你慢慢长大,这你也是知道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前先年,你昏迷不醒,那段时间爹爹是各地找良医,希望把你给治好,看着一个又一个大夫信心满满地走进我们苏府,又看着一个又一个大夫摇着头走出苏府,你知道那段时间爹爹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吗,爹爹以为你是真的要永远离开我了,我好绝望啊!”说着说着,苏双的眼角已经留下了眼泪。
“后来碰到了一个道士,终于把你给治好,还说如若要永久根治,就必须要你去嵩山读书,爹爹答应啦,你离家那段时间,爹爹也是经常想你,为了照顾你,爹爹不惜停了家族产业,派人去嵩山脚下,爹爹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怕你苦着累着受委屈嘛!”
苏雪用手绢擦拭着眼泪,说道:“这我都知道,我也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雪儿一直是记在心里的,可是雪儿就是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将女儿托付给一个依附宦官的子弟,想我苏家世代为商,虽不是什么地位高贵之家,但也不是什么人见人唾弃的家庭呀,如今那宦官在朝廷为非作歹,干尽丧心病狂之事,天下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你现在反而要将女儿嫁到一个和宦官保持密切关系的人家,你这不是要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哎~雪儿啊,你还是太年轻啦!”苏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苏家如今确实是有钱了,可是这钱再多又有什么用,苏府之所以有今天,那都是爹爹在外面受尽了委屈换来的,爹爹是看尽了那些官吏的冷嘲热讽,爹爹是到处捧着钱,拿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商人虽富,但不贵,爹爹在家里虽然是个老爷,但是一到外面,那就是个孙子,哪怕是一个芝麻大的官吏,他都瞧不起爹爹,爹爹受苦受累,受尽了委屈,受尽了这世态炎凉,爹爹受够啦,爹爹不想再被人瞧不起啦,你知道别人都说咱们家是什么吗?当官人的生钱狗!那些冠冕堂皇的官吏,爹爹是一直无微不至地伺候着他们,可只要有一点不到位,他们就会来咬我,爹爹难道不知道那段熲是一个什么东西吗?爹爹知道,可是爹爹更加知道人家是司隶校尉,是京官,只要你嫁到他家里,咱们苏家就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从此没有人敢瞧不起咱们,咱们苏府从此也不再是商人,咱们是官僚啦!”
“难道面子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吗?你觉得这为非作歹的宦官还能够长久得了吗?”苏雪反问道。
“怎么长久不了,宦官在朝廷得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是几百年了,他们和皇上是利益共同体,只要皇上在,宦官就不可能失势,只要皇上在一天,那宦官就可以兴盛一天,你想想看,皇上可能会没有吗?”苏双今日见女儿对世道如此不了解,今日竟破例教训起了女儿来:“刚才你和段德之间的聊天我也都听到了,我看你还是受你老师的影响太大了,你老师是站在士族阶级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如今和宦官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明白吗,雪儿,我把你嫁给段公子,不是在害你,反而是在帮你,你嫁到他家,何愁吃穿,何愁被人轻视,段府和苏府的结合,那也是权钱的结合,以后我们苏府的人不管走到哪里,头都可以伸长三尺,这是何等光宗耀祖之事呀!”苏双用手背拍了拍另一只手的手掌说道。
“爹爹,苏雪对宦官势不两立,苏雪也绝对不会嫁给段德,爹爹还是死了这条攀龙附凤的心吧!”苏雪说完起身便走。
“你......你放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爹爹,你回来!”苏双见女儿如此不理解自己,心都伤透了,他跳了起来,手指着苏雪骂道。
可苏雪心意已决,径直往外走去,也没有再理会苏双。
【东观】
这一次,师徒三人倒是很顺利地来到了洛阳,皇帝也没有再让卢植中途到别的地方任职,而是重新任命卢植担任议郎,与尚书杨赐、尚书刘宽、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一起在东观校勘儒学经典书籍,并参与续写《汉记》的工作。
东观,是东汉时期设立于都城洛阳南宫当中的藏书著书之地,它是由汉光武帝刘秀所设立。当年王莽篡汉,天下大乱,礼节和音乐离散,典籍残缺遗落。而光武帝爱好经籍,在他还没有登上帝位的时候,他就首先去访求文人雅士,搜集脱漏的字句,补全原文。在此之前,朝政混乱,天下的学士大多携带图书典籍,逃去隐居山野。而在光武帝治理年间,由于刘秀对学术的重视,大家都携带典籍来到了京都洛阳,而东观便是在这种重视学术的环境中兴建起来的。
初到洛阳,卢植便孤身前往洛阳皇宫,准备面见圣上,可是在宫门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皇上的召见,而是出来一个小黄门,他对卢植说道:“陛下昨夜操劳过度,今日龙体欠安,卢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说完小黄门就转身离去。
“这......”卢植心想,皇上素来以顽劣闻名于世,昨夜操劳过度,准有没干什么好事,他无可奈何,只好说道:“臣遵旨!”
卢植无精打采地走出了皇宫,刘备和刘德然见到老师便小跑了上去,说道:“老师,见到皇上了吗?”
“没有,他说他操劳过度,让我下次再去!”卢植挥了挥手,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去东观吧!”
皇帝见不到,同僚总该见得到吧,卢植此时带着刘备和刘德然一起来到了南宫,走进东观,刘备便被其内部是结构震撼到了,室内整体宏伟大气,蔚然壮观,对称的造型烘托出其稳重而严谨的大家风范,在沉静色彩地烘托下,仿佛古代鸿儒之冠带,亦彰显着为学者洁身自好、儒雅宁静之学风。
再往里走,便见东观里有三人在此写书,但滑稽的是他们各个几乎都把脸贴到了书写的纸上,可见这些长期看书写字的人眼睛早已不好使了。他们年龄看似都比卢植稍年长,穿的衣服都是衣裳相连的袍。在这工作场合,就得穿这个,这是汉朝的规矩。汉朝官员的衣服分为三种,分别是祭服,朝服和常服,其中朝服是在面见皇上,执行公务以及其他正式场合所穿,其特征便是衣裳相连的袍,此时,这三个人身上穿的便是。
汉朝的衣服十分讲究,其是以儒家经典和五行学说为理论依据所制定。儒家的政治思想是以“礼”为核心的,或可称为礼治,又因形成制度,也称为“礼制”,因为儒家认为“礼”是维护贵族等级秩序的社会规范和道德准则。孔子特别提倡“礼治”,宣扬天子、诸侯、卿、大夫、士等封建社会上层人物都要安于名位,遵守礼制,不得僭越冒犯,因此汉服首先就有等级制度的观念,各级官员所穿的衣服不相同。
其次,战国时期阴阳家邹衍,其提出了建立于阴阳五行基础上的“五德终始”学说。也就是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德性相生相克和终而复始的循环变化。用来说明王朝兴替的原因,如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递嬗,就是火(周)克金(商)、金克木(夏)的结果;同时他还构建出一个“五德终始”的历史循环论体系,论证在政治上为了适应“五行配列”而定出相应的制度(如改正朔、易服色)的必要。秦始皇采用了这个思想,认为秦为水德,于是“亦颇推五胜,而自以为获水德,乃以十月为正,色上黑。”也就是说,配合秦代的水德而将崇尚的颜色定为黑色。“汉初土德,色尚黄”,至东汉,“起高庙,建社稷于洛阳,立郊兆于城南,始正火德,色尚赤。”因此,东汉时期的服饰制度的颜色理论来源便是基于这五行学说。
统治者基于此理念制定的服装制度也并非是为了一饱眼福,看着好看罢了,他们还利用了服装其固有的等级特征,以实现一种统治的手段。首先作为一种奖励手段,对劳苦功高的臣下,皇帝有时会特赐超越其等级的服饰,以奖有功,荣耀其身。其次作为一种恩宠手段,皇帝有时会对受宠之臣或权臣予以殊荣,特赐超越其等级的服饰。再其次作为一种补偿手段,象征尊贵等级的服饰便被赐予被夺去高位的皇室核心成员。当然,寄名于“礼”之下的服饰等级制度的森严,亦是时刻维护着东汉王朝统治的稳固和社会秩序的井然。
因此,这种服装看着虽繁琐,但用途却很大。
卢植一见到这三人,便上前作揖道:“翁叔兄,文饶兄,伯喈兄,你们都已经开始写啦,看来我来晚啦。”
原来此三人正是谏议大夫马日磾、尚书刘宽、议郎蔡邕,马日磾是经学大师马融的族孙,年轻时即继承马融学说,以才学入仕,现任谏议大夫,因马融亦是卢植的老师,因此其年少时便与卢植交好。而刘宽则是同杨赐一起为皇帝刘宏讲过课的人,也就是帝师,卢植当年为博士之时,与刘宽相识。此时马日磾,刘宽和蔡邕见卢植到来,便都放下笔,站了起来互相寒暄了几句,刘备和刘德然两人此时也在卢植的引荐下,都一一见过了几位大人。
寒暄过后,刘宽便没好气地说道:“哎~这有什么好写的呀,这天下如今在这十常侍的胡闹下,弄得是人人都自危,我等因看不惯十常侍这作威作福,几番上书弹劾宦官,皇上被我们弄烦了,便随意打发我们到这东观来写书,我就郁闷呐,如今这天下都成这样了,难不成写书还比治理天下更要紧吗。”刘宽是越说越气愤,最后也不管成不成体统,竟兀自说道:“我身为帝师,这皇上怎么被我教成了这样子呀,这让我在九泉之下怎么去面对光武爷呀。”他说话之时将手里的拐杖重重地锤了地面几下。
马日磾劝解道:“如今皇上天性贪玩,不思进取,也并不是你的过错,想那十常侍天天围着皇上转悠,他们整天尽是吃人饭不干人事,今天蛊惑皇上去骑驴,明天唆使皇上去玩狗,一心只为投其所好,你们说说,皇上年纪尚小,自制力又不强,身处于腌臜不堪的环境中,又岂能学好。”他朝刘备和刘德然做了个手势,示意刘备和刘德然将不远处的几张凳子搬过来。
卢植听了他们的话,便也有感而发:“原来我们的境遇都差不多呀,皇上是觉得你们话太多了,所以才让你们来这儿写书,而我呢,我是在庐江郡做得事情太多,皇上也便让我来这写书......唉~皇上这是看着我们讨厌,就让我们都来写书,好让他自己图个清静呀。”卢植说完无奈地苦笑。
刘备和刘德然将凳子搬了过来,大家便都坐了下来,刘备还为卢植沏了茶,将其他几位大人的杯子里续了开水。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走了回来,大气不接下气,刘备见了便立马将茶水端了过来,此人也不顾体面,大口便喝。原来此人便是杨赐,杨赐出身“弘农杨氏”,如今同刘宽一样,也是皇帝的老师。
“伯献兄,你这儿哪来呀?”卢植见状问道,杨赐这才发现卢植来了,便寒暄了几句说道:“我刚才又去找皇上了,哦,对了,子干你刚才也去找皇上了吧!”
“对呀!”卢植说道。
“黄门传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但是我和陛下在吵架,皇上也就没心情见你了!”杨赐将茶杯递给了刘备,刘备急忙接了过去,杨赐见这小青年如此机灵,便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
“这......怎么会这样!”卢植问道。
“都这样,习惯了!”杨赐气愤的说道:“今天一去,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皇上竟然在后宫学外面路边的小商贩做起了生意,他把后宫仿造成了街市、市场、各种商店、摊贩,让宫女嫔妃一部分扮成各种商人在叫卖,另一部分扮成买东西的客人,还有的扮成卖唱的、耍猴的。而他自己则穿上商人的衣服,装成是卖货物的商人,在这人造的集市上走来走去,或在酒店中饮酒作乐,或与店主、顾客相互吵嘴、打架、厮斗,好不热闹,而皇上混迹于此,玩得倒是不亦乐乎。我看不惯皇上的这行为,便上前劝说,说着说着便吵起来了,他觉得我烦,便把我给骂回来了。”
此时大家听完,便都觉得甚是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