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打越来越光滑的石壁上抚过——石壁上的图画，竟是那样的熟悉——他是曾来过这里的，在那很久远的从前……

石壁上绘出了长长的一段，色彩斑斓——经几千年，这图画却可以仍旧保持那样的鲜艳色彩实为惊奇，壁画延展着，讲述着一段段过往里的故事。

最近处描绘着的，是一群带着黑色狼面具的人祭祀的场景——为首的老者着装隆重，精致的法器被他高高地举过头顶，一双眼肃穆地盯着前方的石台；他的后边是几个健硕的年轻人，一众肩扛着丰厚的祭品；再之后，是一群端正的跪着的人，都是深深地伏下身子去了。

这是天狼族的祭天活动。

他将手伸出去了，手中的火苗也跟了出去，重新照明了的一段壁画——绘着的是与刚才那部分类似的祭祀场景。不过，这次他们祭祀的不是天，而是一座山——只由石头堆砌成的山……

封印着那烛九阴的钟山。

他顺着洞壁向前走去，手中的火光摇曳着，显得四下的一切更为诡异了。

他警觉地抬起另一只手里的剑护在身前——提防着看不见的黑暗里可能隐藏着的危险。可是，走的越来越深，这种诡异感却是越来越淡，他反而觉得越来越踏实了。

“喂？你不要浪费时间和心思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那熟悉的女声传来，他听得了，心头一惊，恍惚间，竟又觉得分外陌生——四下里有风在流动，很细微，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歌声……

“云延？”

地上的少年突然抽搐了一下，接着又艰难地动了动嘴角——她立刻俯身上去，趴在少年嘴边，她才听清楚了他的呢喃之语。

“父亲……千凝……”他只是反复地说着这几个字。

“云延……”她伸出手将少年的手握进了手心里——他手心的冰凉化作针扎在了她的心上。她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的瞬间，两行泪落了下来。

少年仿佛知觉到了那一缕冰凉，指尖很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可是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并没有半分觉察。

“你这么喜欢哭……我都不敢娶你了呢。”

她突然听到少年的声音——虽是有气无力，却还是让她听得分明了。睁开眼，她看到是正在盯着自己笑的少年。

他想帮她揩泪的，缺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晃动了下手——她突将他的手包裹在她的两手之间了。她那样好看的一双眸子，笑起来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般温暖的眸子，这会子，竟然被这清亮的水珠塞满了。他一挣扎，那水珠就簌簌地往下掉——吓得他立马不敢动了。

“我这不是没事嘛，别哭了。”他安慰道。

少女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气愤地很了。

平日里，她总是像只小鸟一样的叽叽喳喳说闹个不停，就算生气，也是暴跳如雷要搞得四下里鸡飞狗跳的那种——这会子这样的安静，突然让他觉得不习惯也有些害怕了。

“千凝……对不起……”他记得，从前在青丘时，只要他惹到她了，道歉加一顿大餐立马就能把她哄好了的！可是这破山洞里哪里来的大餐——他只能先认个错道个歉试试了。

她还是不为所动，只是用那一双眸子盯着他。

“千凝……你别……”他想说——“你别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可是，话到一半，他只能自己咽下去了——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没法说，因为……少女的唇正印在他的唇上。

一缕缕芬芳灌进喉咙里，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看着她闭着的一双眸子，心头盘旋着的，从惊讶慢慢幻化为满足的幸福。他也强撑着抬起手来，紧紧地将少女钳制在双臂之间。

四下里的风，碎石，尘埃，黑暗……仿佛都消失了——天地间，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久，少女直起身来时，突然又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她这一拳其实打的很轻，所以他也并未感觉到任何疼痛。可是，没理由地挨了这么一拳，他还是照旧地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来了，“你怎么又欺负我了！”

少女盯着他，突然吼道:“涂山云延，我盖过章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你要是想死……就必须经过我的允许！”喊完，两颊又不争气的流下泪来了。

她从没有像刚才那般地害怕他会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从前，她可是巴不得这个自恋自傲的少司命离她远远的——永远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最好了！可是刚才，他又是那样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她……

从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动，她突然发现这个少年——这个从小到大与她斗嘴无数的少年，这个被她讨厌过几千次几万次的少年……于她，居然也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她曾听得三姨娘说过，爱这事是最让人觉得出乎意料的，因为你不会知道你爱的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知道在什么时候会爱上他。

“傻丫头。”涂山云延苦涩地笑笑，一瞬间心头又流过一缕凄凉——他这样保护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为她好！

不过，他并不想在这问题上过度纠结——在未来的事上扭扭捏捏，那不是他青丘少司命的做派！便又说道:“走吧，我们去找那应龙。”刚才那应龙的话他在恍恍惚惚之间都是听到了的。

“去找他？”千凝只以为他是还想跟那应龙厮杀一番，便一把按住了要起身的少年，“你受的伤这么重——还是先在这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涂山云延知晓她的担忧，便笑着解释道:“你放心，我只是觉得这地方太古怪了——我们要出去……恐怕还要借助那应龙的帮助才行。”

“哦……”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心头的担忧却没有半分消散。恍惚间，她突然听得那应龙消失了的黑暗里传来阵阵幽怨的女声——是歌声。

“这歌声……”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个曲子，他们都觉得有些耳熟。忖度片刻，都断定这不是青丘的曲子——青丘之外，他们还一同听过的曲子……

“强良！”千凝突然惊叫道——她记起来了，这是那强良弹奏过的曲子！他们第二次见到那强良时，他坐在那天河河畔的磐石上弹琴——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

“不好……”涂山云延突然觉得一阵不安，他撑起身子来，一只手搭在了少女的脖子上——借着她的支撑爬起身来。目光瞟向对面的一团黑暗，他听见那女声原来越清晰了。

……

他走出了刚才那山洞，却又突然进入了一个更深的山洞。他仍旧听得到那女子诡异的歌声——他的本体是龙，对于这声音方位的辨别力向来不差，可是……这歌声——他明明觉得是近在咫尺，支棱起耳朵四下细听了，却又觉得它一下子飘远了。

忽远忽近，似有若无，这样缥缈不可见的歌声，他在九重天时是听过的——那一次，九重天大宴，天后邀请众仙子歌舞助兴，这一歌曲，就是他在那时听到的！

那次，唱这曲子的是瑶姬仙子，伴舞的……是女魃——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后颈传来一股凉气，他猛地转过身，手中的剑也一下子刺了出去——奇怪的是，他的身后并没有什么东西！近处远处不过是那令人窒息的黑暗。

同样地凉意自另一个方向袭来，他又猛地转过头，目光里突然落下一抹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的身影，却令他觉得分外熟悉！一时间外边的歌声，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应龙……”

他听到有人呼唤他——声音来自那个他一直珍藏在心底的人，一直爱着的人！“女魃……”他幽幽地喊道，四下里张望，却不再见半点人影。

“应龙。”

这次的声音在他的身侧响起的，他突然转过头，却只是两眼茫然地盯着远处的黑暗——黑暗里并没有他要见的人。

“女魃？女魃是你吗？你在这里吗？”他突然跑出了几步，在这一方狭隘的空间里顺着洞壁游走着——走了几圈，喊了几遍却仍旧见不到有人出来——他不由地有些失落了，却也有些疑惑，“你不肯见我？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一圈一圈地在山洞里游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圈——并没有不觉得累便是了！

四下里突然被打亮了，他看到了站在山洞另一边的两个人，以及少年手中的火球。

“女魃……”他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像失了心智似地开始在洞里游走。

“小心。”涂山云延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帕来，塞进了千凝的手里。他一直觉得这地方不对劲，眼下看清楚了这应龙的样子，他突然有种猜测——这里的空气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