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今日倒还是晴空万里,日光柔和如温水冲浴一般,皇城之内正举行着礼仪繁重的祭祀典礼,满宫上下,肃穆平和。皇城之外以朱雀长街分而划之的东西二市,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幅物阜民丰的太平盛世景致。唯独国师府内划分给圣安郡主居住的内院倒是出奇的清净。
少婈所居的厢房已经被黑布围了个严实,泽杞在厢房的左侧找了个小隔间便盘腿入定了起来,蘅汀见其已然入定,便拿起茶几上搁着的小金剪刀,理出泽杞头上的一缕乌发便剪下来,希羽捧着一柄烛火凑近为蘅汀点燃起来,继而又拿来泽杞留下的一把线香引燃。
“旁人的毛发若是燃烧起来都有一股子焦糊味儿,可是泽杞师兄的发丝点燃了却有着异香,可真是奇了。”希羽抽了抽鼻子轻笑道。
蘅汀将点燃的一根线香插进香炉中,转身道:“他又不是那起子肉体凡胎,我虽不知他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但是好歹是草木修成的精怪,就好比佛寺中尤其喜欢的檀香或者沉香,还不都是从树干里头直接刮出来烧的。”
“姐姐,你们好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你却不知他的根底,说出来旁人可不信呢。”希羽嗔笑道。
“旁人?”蘅汀狡黠的笑了笑道:“我看旁人不仅不信,还非要究根问底呢。又是夸又是赞的,方才一路行来,我瞧着某位旁人的乌眼珠子可是一刻都没离开那人身上呢。”说罢调笑着看了看希羽,又指了指入定着的泽杞。
希羽听言像是猫儿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道:“姐姐胡说什么呢,回头我便不理你了。”显然是恼羞成怒了,脸颊羞的通红,模样儿甚是可爱。
“轰隆——”一声雷鸣响彻天际,蘅汀侧耳又听了听,又有几声雷鸣传来,这青天白日的,晴空之上万里无云,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了。
希羽抢先一步走到廊檐下抬头望了望天空,又将手贴在嘴边假声喊道:“敢问是哪路道友在渡劫啊?”
蘅汀一见她这般娇憨之态便也乐了,只道:“妹妹,别闹了。”
皇城本就是起于高台之上,而那太庙又是与内宫齐平的建筑,所以当魏翊煊率领群臣在其中焚香祭祀之时,那声响彻天际的雷鸣如同崩于耳畔一般,吓得不少人身躯一震,魏翊煊也是被震得瞬时精神了不少。
大约都是被这连续起来的雷鸣给惊着了,所以的祭祀仪式都停了停。魏翊煊将手中燃着的香交由给礼官便转身望了望殿外门框里圈着的一片天色。
“陛下,这乃是晴天霹雳,怕是不吉……”一个站在前端的大臣向前一步奏报道。
魏翊煊微眯了眯眼睛,冷然出声道:“卿家觉得在此时此地说这话合适吗?”
“陛下,这雷打冬在民间也有不吉的说法,往年未曾见过,今年竟然有此征兆,还请陛下宽宥臣等的失言。”又一名大臣出列奏报道。
魏翊煊见两名一品大员都出言说道了这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朝礼官抬了个手势,便继续做祭祀仪式。
少婈呼唤了数遍风娘的名字都未见到风娘,也不敢离开石碑附近,唯恐走远了又错了方向,于是便自己绕着石碑走了几圈反复琢磨着石碑上的那些上古文字,希望能从中勘破出一些秘法来,可是却根本看不懂那碑文有何含义。
少婈正踌躇着,忽然想起之前是如何进的秘境,于是又徒手自石碑正面以下深挖起来,片刻之后便见到了那个石龟的头部,少婈蹲下身子上下看了看,却不似上回那样能看到石龟口中衔着一颗珠子。那珠子哪里去了?难不成是死机关,上回被弄进去了便就留在龟腹中了不成?
看来又是一番无用的操作,少婈无奈的瘫坐在沙地上,呆呆的与那石龟对视着,沙地的风贴地而起,黄沙时而微微扬起,时而被吹沿着地表而走,少婈担心长此下去便会被这风沙给埋上,便支着地站起身来。突然一阵怪风袭来,少婈心下大喜,以为是风娘闻声赶来了,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阵沙尘抢着入了口中,少婈不由得啐了一口,朝着四野里望了望,还是空荡荡的,哪来的风娘。
“难道是那玄武帝君在诳我不成?要把我丢到这荒蛮地界里给活生生的风干?”少婈自顾自地说道,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脚下的石龟雕像似昂着头瞧着她的笑话一般,少婈又有些气恼起来,便蹲下身子抬手轻拍了拍石龟的脑袋斥道:“看到你我就想起那玄武帝君,龟蛇之神,倒是诡计多端得很呢。”
少婈正絮絮叨叨的骂着,石龟连着背上驮着的石碑猛然晃了起来,无垠的黄沙地竟有些地动山摇的感觉。少婈不由得骇然起来,心下想着不过是轻拍了一下石像罢了,难道要被砸死在这里不成?于是拔腿便要往一旁跑,却因为鞋底打滑,直直的摔趴在沙地上,又吃了一嘴的黄沙。
“呸,这地界与我八字相冲吧。”少婈抹了一下嘴巴啐道。回过头凶狠的瞪着那石龟,却见此时的石龟已经连着龟背都露了出来,这石龟背上有七块龟甲,除却两块是原色,其余五块分别是白、青、黑、红、黄五色。少婈想了想,心下大惊道:这不就是五行各自的颜色吗?
于是又凑近了去看,发现白色与青色的那两块龟甲已经有了些许裂纹,而其余的各块却完好的很。少婈立时便明白了过来,这七块龟甲便是代表着七关秘境,只是如何才能进到秘境之中,引路之神风娘也不在,现如今该如何为之呢?
石龟体型颇大,犹如一座唱戏的台子,却在石碑的粘合之处有细微的光芒发散着,少婈准备徒步走上去一探究竟,一只脚刚踏上去,另一只脚还没落定,便听到脚下传来“哐当”一声,脚底也是猛然一滞。
“完了,这不会是什么机关吧。”少婈心下一惊道,毕竟上回挖石龟出来时,风娘还阻止不让往下深挖。完了,这下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少婈心中悲愤着,没想到她的魂魄便要折在这秘境中了,可能过不多久,肉身便会腐化,从此世间就不会再有她少婈的存在了,一想到这,不禁湿了眼眶。
还没等少婈悲愤个够,便见脚下迸发出一道色如火焰般的红光,将少婈的整个身子都笼罩起来,紧接着猛然闪了一瞬,便消失了,少婈也随之不见了踪影。时而又刮起一阵剧烈的狂风,顷刻间飞沙走石,天色昏沉一片,不出片刻后,渐渐清明起来,石碑之下的石龟雕像也被黄沙掩盖上了,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泽杞入定前,蘅汀一直在追问着他要去何处找寻少婈游走的魂魄,泽杞却只是说那地界是蘅汀她们都无法到达的。泽杞一向就是个嘴门儿紧的人,他不想说的事,就算是拿刀逼着他说也无用。
“如此说来,泽杞师兄是料定了长姐的魂魄去了哪里?”希羽瞧了一眼闭着眼睛入定的泽杞问道。
蘅汀倚在座上,单手撑在茶几上托腮凝想着什么,目光怔怔的,也不答话。希羽想着她大约是累了,便也不再言语,去炉边续上一壶茶水烹煮着,正用火钳拨着炉底的炭火,发觉木炭快要烧完,想着这小院之内的仆从都被叫了出去,看来还是要自己往厨房跑一趟了。
希羽走到门边回头看了看屋内的两人,泽杞还是一动不动的盘腿入定着,蘅汀此时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希羽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想着那香炉里点着的线香该有一两个刻钟才能燃尽,一时半会儿也不必守着。
希羽刚走到院门边,刚关上木门,便有一仆人走过来行礼问安道:“希羽姑娘安好。”
希羽被这突然出现的仆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倒是识得的,便道:“你此刻来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来通传与您的。”那仆人低眉顺眼道,“大人此时歇在宅中了,怕是想见您。”
“母亲何时回来的?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告诉我。”希羽语气急切道,说罢也不往厨房去了,调头便要往府门方向走。
“姑娘切勿急恼,小的也是等了一宿到现在才有机会私下见到姑娘您。”那仆人为自己辩解道,说罢又拦在希羽身前道:“姑娘这样出去怕是会惊扰了旁人。莫不如……”
“莫不如什么?这青天白日之下,人人眼睛清亮得很,我不得如常人一般从正门走,难道还要化成鸟儿飞吗?”希羽对此有些不悦道,自打知道母亲在这国师府中安排了人手,希羽便觉得很不痛快。
仆人见希羽如此执拗,便不多言,跟着走了几步,便转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