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嘉顺王妃的突然悲恸不止,原本谈笑风生的席面此时去变得略有些沉闷起来,嘉顺王妃听到少婈这么一说,忙吸了吸鼻子并擦掉眼泪说道:“是我失礼了,不关郡主你的事。”
“郡主莫要多想,不过是方才陛下提了一嘴,勾起了我家王妃的一桩心事,这才伤情不已。”嘉顺王也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少婈本想询问是何伤心事,却想着这都是人之痛处,哪里有把话往人家心窝子里戳的道理,于是只好开口劝慰道:“王妃您莫要再为了从前之事屡次伤心,而耽误了自己的身子。若是有何种法子可为您解忧,少婈自当尽力而为。”
“到底是人死不能复生的事,郡主就不必劝我了,且让我自己缓一缓,没曾想竟然如此失态,难免要扫了你们的兴致。”嘉顺王妃站起身来由侍女搀扶着准备离席去更衣。
少婈听后心里猛然一阵酸楚,她的记忆中并未有过生离死别之事,可是在鬼界中常常能看到有人枉死,亦或者在黄泉饮下孟婆汤的鬼魂迈过奈何桥之前都哭喊着人生八苦,最不忍与亲人离散的哀嚎,都叫她于心不忍,心下隐隐作痛。她也算是神族后裔,有着凡人皆不能及的寿元,可是自小便不知双亲是谁,若不是爹爹和母亲极力呵护,她怕是也过着受苦的日子。
悲伤虽不能共通,却能够传染,少婈一时心里也有些不畅快,眼神里也蒙着一层惆怅。魏翊煊见状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也不好再让嘉顺王开口打圆场,于是在心里思量了许久才说道:“到底是朕酒后失言,惹得小婶娘伤坏了。”说完很抱有歉意的向嘉顺王递了个眼色。
“陛下万不能如此说的,倒是折煞臣了。只是不知郡主此刻是为何而愁容满面呢?方才王妃情绪失控,并非是你的过错,你可万不该自责的。”嘉顺王反过来劝慰少婈说道。
少婈闻声后抬眼看了看嘉顺王,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方才听王妃说经历的乃是丧亲之痛,我便多了心感怀了自己的身世,想来是我多愁善感些了,王爷您也莫要见笑。”
“郡主的身世如何?陛下还未曾与我说过。”嘉顺王看了看魏翊煊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便探问道。
少婈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也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一个孤儿,自幼便被师父收养,养在山中,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何人。如今虽然有了荣耀和身份,却不能为父母尽孝,实在是遗憾至极。”
“郡主想来是十分仁孝的,我们的女儿若是还在,也该如你这个年纪了,可惜她不能承欢膝下,只长到五岁便离我们而去,许是我们夫妇命中无女啊。”嘉顺王慨叹道。
魏翊煊见嘉顺王已经将话牵引着说出,于是便接着说道:“少婈你有所不知,王爷和王妃他们夫妇二人曾经育有一个小女儿瑞昌郡主,瑞昌生得模样娇俏可爱,也非常乖觉懂事,只是身子骨一直不好,她五岁那年,长安城发了瘟疫,瑞昌身子本就不好还不幸染上了疫症,不久便故去了。这也是让人非常痛心的事情,王妃也为此事病倒了许久,如今年月过去许久,她才算缓了缓精神。”
少婈方才在心里也猜到了大抵如此的过往,于是劝慰嘉顺王说道:“王爷和王妃爱女心切,少婈也很是感动,却无法帮到您二位解忧,实属遗憾,还请您二位珍重身子。”
魏翊煊见少婈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想到有一事还未了,又遇到这场面,不如便凑做一起行个好事也是极好的。于是左右侧了侧脸看向少婈和嘉顺王,缓缓开口说道:“少婈早前南下龙江平息尸患乃是立下了头一等功,朕如今还欠你一个封赏,不如便晋位为公主,封号为圣安公主,于下月初二行册封礼。”顿了顿又看向嘉顺王说道:“小叔父和小婶娘时隔多年也未曾再有过女儿降生,嘉顺王府也没有女儿可以承欢膝下,不如朕今日便送你们一个女儿可好?”
“陛下这是何意?”嘉顺王有些不解道,怎么就无端端的要送个女儿给自己呢?难道是哪个宗室女孩。
魏翊煊先是不回答嘉顺王的疑惑,转脸向少婈说道:“少婈啊,你方才不是还在感怀自己的身世说自己是个孤女,没有生身父母可以奉养吗?你看嘉顺王夫妇二人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并且都已经出府成家,却独独没有女儿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你倒不如就去做他们的女儿可好啊?”
魏翊煊这样安排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在的,并非是临时起意而随意做的决定,嘉顺王虽不是魏氏皇族血统,祖上三代却皆是皇朝的勋爵之家,出过好几位皇后,也是有名的后族,而少婈初到长安半年,虽然靠着立功被封为郡主在先,但是身后并无依仗,而且常居住在国师府里面也不像话,不如给她趁此机会找个有权势威望的娘家,往后就算她入朝为官也是极有力的保障。
当然魏翊煊的想法也不止这些,嘉顺王虽血统没有魏氏皇族高贵,但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而且如今是坐拥昌南郡等十多个州郡的藩王,财力十分雄厚,就算不入朝为官,也是富甲天下吃喝不愁的,时而还被其他藩王所忌惮,而如果少婈认他们夫妇二人做父母,除了这些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还有三个兄长可以照顾她。还有魏翊煊的私心,就是看上了嘉顺王景氏一族乃是出过几位皇后的后族,如此声名赫赫,往后若是少婈答应他入宫为妃,也是可以以这层身份明媒正娶入主后宫的。
想及此,魏翊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少婈被方才魏翊煊的提议吓得不轻,自己本来就是鬼界地位尊崇的帝姬殿下,而且虽说没有生身父母,但是却受到鬼帝夫妇的万般疼爱,哪里还要去认才刚刚结识的嘉顺王夫妇为父母,那岂不是太让人笑话了去吗?于是准备开口婉拒,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不至于驳了嘉顺王的颜面,她平日里可是都习惯直言拒绝的。
“陛下所言当真?莫不是借着醉意说了不作数的吧?”突然嘉顺王妃的声音传来,明显能听出她的声音里带有几分欣喜和激动。
少婈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奔将过来的嘉顺王妃牵住了自己的手,嘉顺王妃眼里蓄着泪水,与方才伤怀的眼神不一样,此时却是激动和欣喜。“郡主,你可愿意做我和王爷的女儿啊?你可知道,我自打今日见你的第一眼,便想着你若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啊。幸得陛下方才点醒,不然我也不敢如此冒然要认你做女儿啊。”嘉顺王妃边说着边哭了出来。
少婈惯是瞧不得这些眼泪珠子的,幼年时与蘅汀相伴长大,每每蘅汀受了伤或者是被爹爹和母亲训诫哭出来时,她都心疼不已,如今又见着这王妃如此泫然,于是便断了心里本想着拒绝的念头,反握住嘉顺王妃的手哽咽地说道:“承蒙王爷王妃您二老不嫌弃,肯让少婈做你们的女儿,往后你们便叫我少婈便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嘉顺王激动地起身,也来到少婈身边,很是和蔼的说道:“往后你便是我们嘉顺王府的小女儿,我们便是你的父王和母妃。”
“看来朕今日来这一趟,倒还是做了件美差事。”魏翊煊拍手叫好道,眼里心里都是自己心愿达成的喜悦。
嘉顺王本要作势叩谢圣恩的,却忽然意识到有件事似乎不大对,便说道:“陛下方才将少婈晋封为圣安公主,可是公主这个位分算起来应该是陛下您的女儿才对,可是我们认少婈为女儿的话,您还册封她为公主岂不是乱了辈分?”
原来魏翊煊忘了自己私下里也是要尊称嘉顺王和嘉顺王妃一声小叔父和小婶娘的,若是将他们的女儿册封为公主,那他们的辈分便降成了平辈,若说是旁的远亲藩王倒也罢了,可这是自己自幼便一起相伴长大有着血缘关系的叔父,倒是不可如此大意,可若是加封少婈为圣安长公主,便分明将少婈变成了自己的妹妹,那往后若是再有封妃的打算,可就麻烦了。
“可若是封为长公主,却又有些不合适,毕竟少婈入了嘉顺王府做女儿,在外是要以你们景氏为姓的,若是以国姓的话,方可册封她为长公主,算作朕的小妹。”魏翊煊蹙着眉头佯装起为难的样子。
嘉顺王点了点头,也认为如此确实不妥,可是这新得了一个闺女要如何讨要个御封的名号,的确需要深思熟虑一番方可定论,于是来回踱了两步,忽然想起来早前似乎有可做参考的例子,便舒展开眉目说道:“陛下可记得前朝的时候,尚武帝的母亲王太后在民间时有一个女儿,与尚武帝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尚武帝为讨王太后欢心,便将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册封为福乐王主,将王主这个尊号赐给了她。这王主乃是高于郡主又与公主地位差不多的品阶,只是往后也没有人再沿用此尊号。”
“小叔父的意思是将少婈册封为圣安王主?王主也确实有诸侯藩王之女的意思,可是叫起来颇为拗口。只是先皇在世之时,曾经给邻国的公主加封,只是多加了一个封号,也能彰显无上尊荣。”魏翊煊思忖道,想了想便道:“曾经少婈是为救朕,所以得了封号为圣安,如今既然要认你们为父母,也算是承了瑞昌郡主的身份,不如在封号上也加上二字便好。就册封圣安郡主少婈为圣安瑞嘉公主吧。”
“瑞嘉,这个倒是好,不仅带了王爷的封号,听起来还真像是瑞昌的姊妹呢。”嘉顺王妃欣喜道,说完又唯恐自己话说的不对,忙又笑道:“瞧我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如今少婈本就是我的女儿,何来像不像之说呢。”
少婈听此只好陪着笑,魏翊煊见她笑了,便也知道她是不会拒绝的,于是说道:“下月初二在宫里行过册封礼后,少婈你便从国师府搬到这王府里居住吧,小叔父也早些带着少婈去入嗣宗庙,早些将少婈的名字写入你们景氏的族谱中。”
“那是自然,陛下不催着臣去做,臣也是要赶紧去做了的,不然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可不能让旁人讨了便宜去。”嘉顺王笑着说道,转而对少婈露出一脸慈父笑容来。
自此,少婈便被当今圣上亲口下了旨意,从二品圣安郡主晋封为一品圣安瑞嘉公主了,想来过了明日,便会满城皆知这件事。只是莫名的认了一对父母双亲,怎么着也是要禀报给远在桃止山的鬼帝爹爹知道,少婈心里犯起嘀咕来,但是明面上对着慈祥和蔼的嘉顺王夫妇还是保持着恭敬孝顺的样子。
认了一门亲之后,嘉顺王夫妇只顾着和少婈说话了,全然要把魏翊煊给晾在一边,魏翊煊只好自己在一旁吃着菜肴喝着美酒,心里却在盘算着往后的筹谋,他的眼神到底是没有离开过少婈的。
夜色渐深,魏翊煊已有些微醉,便被嘉顺王亲自送回了宫里,临行前还叮嘱着嘉顺王妃要派人将少婈好生送回到国师府。
嘉顺王妃见此笑说道:“这圣上自打登基后可没见对谁这般关心体贴过,只瞧着对你是千叮咛万嘱咐,果然如外界所言,你可真是圣上心尖儿上的人呢。”
少婈听到这话自然是脸上红了一片,于是嘟囔道:“王妃您可是听谁胡说的,这我可不敢认。”
嘉顺王妃佯装着板了板脸说道:“我的圣安瑞嘉公主殿下,你方才叫我什么?我可是你的母妃啊。”
少婈点点头笑说道:“这还不是女儿我刚刚认了母妃,还没有完全适应呢。”
“你这孩子。”嘉顺王妃宠溺的说道,又抬眼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色愈发的晚了,夜里风凉,你且多穿一些,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便同你父王一起到国师府看你,还有你那两个妹妹。”
少婈点点头,接过王妃亲自递来的手炉便上了马车,又掀起车窗扬声道:“外面风大,母妃快些回府里去吧,仔细着您的身子。”说完俏皮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