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楼和肖锦说打赌的时候,沈其音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她自己根本没把握,只是想到一种可能性而已。
输赢?五五开吧,赌着玩呗。因为她只知道皇帝该这么做,但这并不意味着宋世平能这么做……毕竟夏伯严早就用自己的倔强证明了,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不过当董宇恒进入这个赌局之后,性质可就变了。
沈其音必须要赢!
所以她借肖锦之口往宫里传了话,就算宋世平没想过要给沈其羽封官,现在也该有这个想法了。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要去堵夏伯严的嘴,让他无法反对。
“这要怎么做到?要是这么简单的话,我姐夫就不用发愁了。”
“你就等着看吧,看看传媒的力量。”
沈其音笑得十分自信。
“就凭这些内容?”肖锦疑惑地看着《京华周报》首期的初版小样,“你想好了没有,跟那董宇恒的赌约是十天,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咱们只来得及出这一期报纸。要是没效果的话,你可就输了。”
“输了又怎样?不就是几份菜谱嘛,我还输得起。”沈其音又一次确认了报纸上的文章,翘起了嘴角,“不过现在这个形式,我赢定了!定稿吧!连夜印刷!”
京华报社,一夜未眠。
献俘仪本该是近期京城里最大的新闻了,但诡异的是,它并没有产生应有的热度。
南方海疆上的一场胜仗,京城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在意的人就更少了。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佛朗机依然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哪怕佛朗机的使团几个月前才刚刚造访过京城。再加上朝堂上的大风向,边防重北轻南,宰相也不看重此战,所以就连官府的邸报上对这场胜利都只是一带而过。
而朝中官员,文官们紧跟着宰相站队,对佛朗机的威胁不屑一顾。而武将们哪怕夜里睡觉脸也是朝北的,根本不会往南边多看一眼。满朝文武分歧不断,但在轻看佛朗机这件事情上,倒是难得地达成了默契。
所以当礼部和兵部一起筹办这次献俘仪的时候,倒也没有出现太多不和谐的声音……一切从简吧。文官不想靡费国财来夸耀武功,而武将则希望把隆重的仪式留给北面的功绩,那才符合更多数人的利益。
真正重视此次献俘仪的除了亲身参战的将士们,恐怕就只有宋世平了。然而并非因为他看清了局势,和宰相唱反调的因素反而还更大一些。
这像话吗?
沈其音可不会答应的。
所以,在得到了陈子延的审核和批准之后,专门报道献俘仪的《京华周报》首期提前面世了。不是在献俘仪之后,而是在之前两天。
雨部在京城建的两家养济院派上了用场,几百个孤儿穿上统一的服装,成了专门卖报的报童。他们走街串巷,用稚嫩而洪亮的声音高喊着:
“《京华周报》,五文一份!国家大事,坊间奇闻,妙趣话本,一份报纸看尽世间百态,只要五文钱,《京华周报》——!”
在京城,五文钱根本不算钱。
虽然报纸是个新玩意,但一眼看去,那是一沓子写满了字的纸。粗略地估计一下,这一份‘报纸’的字数快赶上一本小书册了。买本书多少钱?
“娃娃过来!与你五文钱,这报纸给俺来一份!”
“还有我!”
“我也要一份——”
连识字不多的普通百姓都纷纷购买,那些自诩熟读诗书的士子,渴望消息灵通的商贾,还有政治嗅觉敏感的官吏们就更是不会错过。
一天之内,十万份报纸销售一空。
报纸上登载的各类文章,各种消息,也在不同的人群之中传播开来。
而最该读到这一份报纸的人——夏伯严——在上早朝之前就看到了这份报纸。
怎么可能看不到呢,光是夏府门口,沈其音就给安排了三个报童,一大清早就开始高声叫卖。
在京中做官的人,不论大小,一定都知道竖着耳朵听风向,即便是宰相也不例外。
夏府的门房听到了报童叫卖,立刻就买了一份《京华周报》。拿到手里一看,只见当头的版面中一上一下两篇文章,分别是:
《献俘仪——三才湾的大胜》
《建国三十五周年预热——凌烟阁忆文武》
门房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不得了,于是上交给了管家。而管家则立刻呈给了夏伯严,此时,这大成国的当朝宰相正在吃早餐。
“报纸?”
“是的老爷,今天早上开始卖的,上面说了一些朝中的大事,小的就赶紧给您送来了。”
“嗯,很好,放在这吧。”
“是老爷!”
管家退了下去,报纸则被留在了餐桌上。
夏伯严缓缓地喝着粥,坐在对面的儿子,翰林院编修夏韶文,心中好奇,便取了报纸来读。
夏伯严连个眼皮都没抬,一口一口吃完了粥,擦好了嘴,这才问道。
“上面都写了什么?”
“这……”夏韶文早就看花了眼,支吾一阵之后,起身走到父亲身边,双手呈上报纸,“里面的内容繁复,还是请父亲自己过目吧。”
“哦?”
夏伯严接过报纸,眯起眼睛,快速地浏览了起来。
“献俘仪?朝廷大事,这还没办呢,他们就敢写,也真是大胆。”
夏伯严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有些调侃之意在其中。
夏韶文则提醒道:
“父亲,您还是看看下面那篇文章吧。就是建国三十五周年的那篇。”
“嗯?这是个什么名头?祖国的三十五岁生辰,唔……非以帝王生辰为贺,而是以开邦立国之日为念,倒也不错。不过三十五年,也该是明年才对啊。这还有一年呢,怎么就要‘预热’了?”夏伯严自言自语地读着报,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父亲,您看那个凌烟阁功臣提名。”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唐代,自然也就没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典故。
《京华周报》上说的凌烟阁,乃是一个为庆贺建国三十五周年所设置的特别板块。
“经有关部门许可,本报将在每一期凌烟阁专栏内介绍两位国朝功臣,一文一武,直至今年年末……沈渠昆……庞洪。”
这是此期凌烟阁介绍的文臣武将,两位都是已故之人,皆为国公。这庞洪庞将军比沈渠昆死的更早,是在沙场战死,马革裹尸的。
介绍此二人的短文用词质朴平实,只论功不议过,却也相对客观,没有太多溢美之词。
文章是挑不毛病来的,除非去咬文嚼字,牵强附会。
可夏伯严反复读了两遍,不知为何,却总有种后背发寒的感觉,好像文字之间有什么陷阱一样。
饶是心中有些波动,但夏伯严依旧稳如泰山,反问儿子道:
“这篇文章怎么了?”
“父亲,您才是当朝宰相啊!而且在任时间最长,为国为民,操劳最久。他们要议功臣,排在第一位的也该是您啊!怎么能把沈渠昆放在您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