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在那地道中待了七天。
一开始他未敢出去,静静趴在地道口听了几天声音,上面除了刚入地道时那一阵骚动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大动静了。其后两天皆是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声音,直到最近这三日,已经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了。他把床上搭的帐子布扯下来,把那日娘娘交给他的珠钗及寻到的那几本书收到里面,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左手执着一根蜡烛开始向地道上面走。
幽幽烛火一点点向前推进,周宁终于看到了那块龙头凸起,他伸手用劲拧了一下,随着龙床移动带出来的声音外,还有刺眼的日光。他弯起胳膊护在眼前,原地站了一下,随后一点点移开胳膊,好让眼睛逐渐适应光明。
他已经七天没有看到阳光了,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他脑子也有些停顿了,但是他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所以半眯着眼睛往前走。
他隐约看到地上有一滩滩血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迹,还有一股腥臭味,他知道这屋子里一定出过事!
皇上和娘娘们都不在了,地上有一只鞋!周宁将它拾起来,看这做工和样式,定是哪个宫里娘娘的鞋!他心下大叫不好,又想起那日地道上面传来的声音,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出去,给他们三皇子送信!
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光亮,看东西又清亮了起来,趴门附耳听了一会,外面没有一丝声音。周宁把门开了个小缝,又重新看了看,果然没人!他侧身而出,一路隐蔽着走到皇上日常议事的大殿,那里是皇上说的龙椅所在之处。
大殿里现在一幅潦倒落魄的景象,地上有些瓷器的碎片,书籍字画有的随意洒落到地上,有的都被撕碎了,甚至连龙椅前的案桌都倒了,大殿上的六个金柱子,但凡是能够得到的地方,上面的金箔也都被刮了下来,一道道的痕迹直戳人眼。周宁害怕被人发现,也顾不得看了,他走到龙椅前,试着抬起来,但是龙椅纹丝不动,他又试了一遍,还是如此。周宁就放弃了,一定是有什么机关,要不这龙椅早就被抬走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着,还是先找到皇子,一切自有办法了。
他依旧从皇城后面的角门逃出来,一路小跑绕到都城出城的地方,,他一边跑着一边回头观察,城墙上出现了一个明黄色,他刹住了脚步,那黄色悬在空中,被风吹的左右摆动,顶端飘散的黑色也在狂风中被拉扯着。
周宁认出来了,那是他们的皇上!皇上死了,被挂在了城墙上。
他拼命地朝着那黄影跑!
城墙上有两个士兵走动,并且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周宁立马飞身藏在最近的遮蔽物后,他紧握着双拳,他即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被挂在墙上,也不能忘了他的使命,这两件事对于周宁来说都是头等大事,他躲在在草堆后面,暗自垂泪,国破家亡了,他的家人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他已经无暇在去寻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思虑片刻,他又趁着城楼上的两个侍卫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溜到了城楼下,皇上的遗体悬在他的头上,就像随风摆动的蒲柳一样。
周宁找了半天,在城门附近找到了一个叉子,就是平常农户用来叉稻草的那种最普通不过的叉子了。
他轻手轻脚循着楼梯向上走,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
“就剩咱两个老哥啦,啥时候能回去啊?”
“急啥,将军现在将人都押回国去,咱们再守个三五日也可回了”
“那这尸体就这么挂着?“
“谁让他非得自己往刀上冲!本来皇上还要活口的,他现在自杀了,将军回去都没法交代,你没看见,那把将军给气的,这不就给他挂到这了吗。咱们也不用管那么多,等着过几日将军派兵回来驻守,咱俩就能回去了……..“
周宁此时气的直抖,身体跟筛糠似的。攥着叉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他飞身一个大步冲了上去,一叉子就刺进了其中一个人的背部,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倒地了。周宁又抬腿一脚,踹到了另一个人的面门上,那人捂着脸连连后退几步,刚要反击,就被周宁一脚踩在了胸口上。
“说,人都压哪里去了?”周宁加重脚下的力道,踩得脚下之人直咧嘴。
“往……往比丘国….去了……”那人被踩得弓起了上半身,连连直叫疼”大爷…..饶命!我家中还有老小“
不说这个还好,一听到对方说出这话,周宁气的又再他胸上狠踩了几脚“你有老小?!我们支加国百姓哪个家中没有老小?我放了你,你们可曾想过放了他们!”周宁气的面色通红,一口气对着那人喊了出来“为什么抓他们!说!”
“小人…..不知”那人此时双手捧着周宁的脚,企图消减一些压在胸口的力度。周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叉子结果了他。
干净利落!
周宁走到挂着皇上遗体的地方,用力的拽着。遗体本身的重量加上狂风来回吹,周宁有些力不从心了。他的眼中噙着泪水,咬紧牙关,全身绷着劲面色紫红,终于将人拉了上来。
再看那皇上,面色青紫,已死去多日,头发凌乱披散,因为有些发胀也看不出往日的面目来了,但是可以确定他就是皇上,因为眉角那一条伤疤假不了,那是皇上再二十年前那场动荡中留下的。
周宁将皇上的遗体背到了都城外的青留山上。
为了怕被随即而来的比丘国军队发现刨尸,他既不敢将皇上葬于宫中等着颜端遥回来再体面下葬,也不能为皇上立个名正言顺的牌位。只能用一帘草席裹身,埋于山间。可怜那支加国皇帝一身勤勉为国,死后竟凄凉至此。
周宁做完这一切就上路去寻颜端遥了。
他在密林中走了两天,面上,手上和衣服均被割出了稀碎的口子。他蹲在从九茫山回支加国的必经之路,想要在这里等他们皇子,但是他因为在地道中没有计时的工具,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日子了,只觉得是很长时间,他藏在路边等了两天,觉得没有再重遇的可能性了。他现在也茫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人了。
九茫山!九茫山!
他脑中突然跳出来了这个念头!林仙人能掐会算,一定能直到他们皇子在哪!
他又沿着那条路,向九茫山走去。
周宁一路徒步而行,极少休息,风餐露宿被折腾的几乎没个样子,等他走到林仙人面前,后者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林仙人赶紧把能吃的东西找出来给他,并将那日顾时倾所述之事又转述给他时,周宁才知道,他们主子去光武国借兵未果,已经往启祥国去了。
他将国中巨变说与林仙人听,说至皇上被悬挂在城墙上时已经泣不成声。林安之亦是悲痛万分。昔日统帅三军时,曾与那支加国皇帝有过数面之缘,彼时虽然年少,不懂帝王权术乃至被他国欺凌,却也是神情泰然,有些超出那个年龄的气度了,事至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凄凉!
林安之压下心中悲痛,劝解周宁“别忘了还有你们三皇子,他乃人中龙凤,日后定会复国的,你且去寻他,好好辅佐他,终有一日定会一雪前耻!他此去启祥国也未必会借到援兵,但也会有些收获,你们重逢后可去光武国暂居,我的徒儿朴玉和玲珑也在那里,先把咳疾治好再从长计议!”
周民听到林仙人这么说,知道先生必是推演过得了,结局已然明了,差的只是过程,又何必处处担心没有指望呢!他慢慢的平复情绪了,在山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告别林安之,下山寻颜端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