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实的老丈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让刚刚送了一口气的杨振宇,瞬间神经又紧绷起来,他实在不想再发生任何变故了,因为酒喝的有点多,头脑现在仍旧晕沉,他只想赶集把大家劝回去,然后倒在床上埋头大睡一场。
刚刚还精神健旺帮着杨振宇镇压失控场面的老人,忽然间像是老了三十岁一样,明显的精神萎靡,一行老泪顺着脸上深深的皱纹流了下来。
老人“呜呜呜!”的喃咽着“是老汉对不起大家啊!老汉也想不到韩忠实这个杀才能干出这种事儿啊!我就当初就该狠下心看着这个杂种饿死啊!怎么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啊!”
说到这儿,老人忽然眼前一亮,焦急的两手抱住旁边的杨振宇道“快!快去找你家的娃子,还有王德亮,快多叫几个后生去!”
杨振宇一脸疑惑的看着韩忠实的老丈人,满脑子的浆糊,不知道这老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再说些什么。
老汉知道自己不说个清楚,杨振宇也不会信他,赶忙把情况简略的一说。
原来下午王家兄弟临走的时候就跟韩忠实的老丈人交代了实话,说韩忠实请的这场村宴酒没安好心!还说韩忠实请了人要杀杨振宇、杨振宇的儿子和王德亮,只是略过了他俩就是其中两个“杀手”的细节。
老实忠厚的老人早就看这些韩忠实叫来的混混不顺眼了,对他们的“鬼话”自然不信,也就没往心里去,直到听那些混混交代除了韩忠实挑惑两帮人闹事的事实,老人才想起王家兄弟说的那番话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听了老人的话,杨振宇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心里怒气勃发,真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韩忠实活剐了!
杨振宇相信他那个鬼机灵儿子遇到一般事儿根本吃不了亏,所以这些年对儿子的管束就越发的宽松起来,男孩子嘛就该四处瞎野着玩。
可这次可是有人蓄谋刺杀,杨学文就算再聪明,毕竟也才是个刚过了八岁生日的孩子,杨振宇怎能不担心?
杨振宇强制压抑住心里的怒气和担忧,嘱咐韩忠实的老丈人千万别跟别人说这事儿,这才换上一副平淡的面容,招手把杨妈妈韩怡叫了过来。
杨妈妈被杨振宇推开之后就没再跟上来,她知道自己再上去就是给杨振宇添麻烦,所以尽管心里担忧,杨妈妈还是忍着,只是在远处默默的关注着杨振宇。
看见英气勃发的杨振宇举起人来制止了大家的冲突,看见杨振宇有条不紊、三言两语的安定了局势,杨妈妈心里甜甜的,像十八九岁怀春的少女一样,这就是自己男人!这样才是自己的男人,杨妈妈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看见杨振宇招手让自己过去,杨妈妈高昂着脑袋小跑了过去,杨振宇笑呵呵的跟杨妈妈说让她先回去,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了,不用担心,自己把这儿处理完就回去了,杨妈妈让杨振宇一切小心,然后就听话的往回走。
看见杨妈妈走远了,杨振宇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虽然心里很是焦急,恨不得肋生双翼去找自己的儿子,可现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容易惹出事端了。
杨振宇叫上李从医和韩忠实的老丈人劝着大伙儿赶紧散了,各回各家吃饭,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杨振宇才叫上十来个心腹把韩忠实找人刺杀的事儿一说,让大家赶紧分头去找王德亮和杨学文,务必确保俩人没事儿。
杨学文跑了一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出了医院大门就近找了家小饭店点了两个菜就着大米吃了,然后让店家再来一份打包,想了想又跑去旁边的小商店买了两瓶水,这才骑上杨妈妈的自行车往回飞奔。
他把身上带着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刘茜和李强,嘱咐俩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花钱,千万别小气!想来俩人照顾赵虎子问题也不大。
杨学文骑车因为个子小,所以是坐不到座椅上的,那会儿的旧自行车前边还有一个横梁,所以杨学文只能把脚伸进横梁和车架之间的三角区域“掏”着骑。
这一路骑回去,可把杨学文累的够呛,杨学文匆匆把自行车放回家,从家里翻出一个手电筒就着已经逐渐昏暗的天光,向岩香寺走去。
杨妈妈是个心细的人,回到家的时候虽然看见自行车停放的位置变了,可想到之前家里那么多人,说不准是谁嫌碍事儿推动了一下,也没当回事儿。
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和一院子大宴之后的狼藉,杨妈妈嘴里嘀咕着“学文这孩子,越来越野了,这都几点了也不说回来!”手上已经提了簸箕、笤帚和抹布开始收拾了。
杨振宇、李从医和几个心腹们几乎把整个村子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杨学文和王德亮,王德亮家的大门敞开着,屋子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不像是被人刺杀的样子。
杨学文遍寻不着,李从医原本想找儿子李强询问,可就连李强也不见了踪影,这下子更把一行人急坏了。
韩忠实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他们不能确定“谋杀”一说究竟是真是假,所以也不能随便报案。心焦气躁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韩忠实的老丈人是什么时候悄悄离开的。
韩忠实的老丈人把女儿撵回了自己家,说是自己整俩小酒要跟韩忠实好好聊一聊,仔细想来翁婿俩也有十来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天了。
老人此时正坐在韩忠实家的大沙发上,他并不喜欢这种年轻人喜欢的软沙发,坐进去像是要把人埋起来一样,让人没法子做的端正、笔直。
老人手里颤悠悠的握着一把杀猪刀,刀是四十年前的老刀,那会儿的老人还是二十郎当年轻后生,正值体力澎湃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屠猪好手。
那会儿老人的女儿杨玲玲还正牙牙学语,一次自己杀了猪之后,雇主给了自己二斤猪肉,他就让婆姨煮了来吃,当时正是困难时期,一年到头见不到二两油腥,自己就忍着没吃,闺女还小也不能吃肉。
噩梦就从猪肉开始了,自从那次吃了猪肉,自家婆姨先是头痛难忍,再之后开始发“羊癫疯”,没过几过月,疯疯癫癫连说话都不利索的婆娘就去世了。
从那之后他就收手再也不干杀生的活儿了,尽管后来李从医曾经跟他分析,当年她那婆娘很可能是贪吃、没等猪肉煮熟就下嘴,因此而被猪肉绦虫寄生感染,再加上当时社会环境不好,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才一命呜呼。
老人依旧我行我素的整日里行善念佛,就是希望自己的闺女能够无病无灾,他固执的认为是自己之前杀生太多,才导致了妻子早亡的悲剧。
可没想到自己几十年行善,竟然救了韩忠实这么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他竟然干出了买凶杀人的事儿!老天何其不公?!
王德亮和杨振宇的儿子杨学文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就连跟着杨学文一起的李从医家小子也不知所踪,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天杀的韩忠实,他怎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两个孩子何其无辜?
想到这里老人愈发的不能平静,目光反倒更加坚定下来!幸亏这么些年来,玲玲没能产的下一子半女,否则这可怎生下的去狠手呐?!也好!既然是自己救了他,就让自己来为民除害吧!
马鞍山上岩香寺,一道手电筒的灯光突兀的出现在山壁上,王丽丽躲在千佛洞里,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毯子,身下铺着一条满是破洞,肮脏不堪的毡子,她小心翼翼的又往墙角缩了缩。
她听到了脚步声,她能分辨出来那不是赵虎子的脚步声,她白天黑夜日日都在脑子里念着赵虎子的脚步声,怎么能够分辨不出来?
夜晚的山上与白天迥然不同,由于海拔渐高,山上的风明显比村里要大的多,黑魆魆的山里除了杨学文手里的手电筒,不见一丝光亮。
风吹过低矮的灌木丛带来一阵“莎莎”的声响,手电筒的余光散出去,只能隐约的看见灌木尖在轻轻摇晃,偶尔传来两声虫鸣声,也是短促的一闪即逝。
手电筒的照耀下,远处时不时的能看到野兔或是獾子从一个灌木丛蹦到另一个灌木丛。每次路过一丛丛灌木的时候杨学文都提了小心劲儿,可还是总被突如其来“扑棱棱”的声音吓个不轻。
明知道这是山鸡或野鸟被惊着飞走了,可一个人走在这寂静的山道上,杨学文还是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杨学文摸着黑好不容易爬上了严香寺,已经是一头的汗水了,严香寺建在马鞍山的半山腰,这是一块大概1000多平米的平地。
顺着严香寺往上走,陆陆续续有一排洞窟,每个洞窟里都有被盗割了脑袋的残余石像,洞窟里面的壁画早就被岁月侵蚀的模糊不清了。
一阵风吹来,杨学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身上穿的是短袖、短裤,刚刚着急赶路时还不觉得,现在被山风一吹,再看着中央那棵树龄上千的巨大槐树,张牙舞爪的舞动着树枝,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兽一样,杨学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涌上来。
杨学文紧了紧手里提着的饭,喘了口气这才继续向上爬去,赵虎子告诉他,王丽丽躲在山上的那一溜洞窟里边,月黑风高的,杨学文才不愿意去旁边的千佛洞、弥勒殿和龙王殿细细查看。
看着那束手电筒的灯光里的远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王丽丽这才放松下来。在这寂静漆黑的山上,杨学文一个活了两辈子的大男人心里都有点发毛,更遑论王丽丽了。
这大晚上上山的,想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人。王丽丽又冷又饿又怕,心里愈发的期待赵虎子那个小男人到来,只是奇怪今天怎么来的比往日更晚了一些。
这一个月来,王丽丽浑浑噩噩的度日,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回想那一天在宾馆里发生的事儿。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在愤怒韩忠实的翻脸无情;再后来她开始愧疚,每次脑海里浮现出丈夫王德亮的身影,她总是愧疚的不敢抬头;一直到前几天的时候,她的回忆中忽然出现了赵虎子的身影,然后赵虎子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就在她的脑海里占据了越来越大的地盘。
她想起还没出事的时候,赵虎子每次见了她都怯生生的喊一句“阿姨”,想起出事那天赵虎子临走时深深的看着她给她留下了钱和实物,想起第二天早上赵虎子激动的满脸通红说“我来照顾你”,王丽丽不由的痴了。
杨学文把每个石窟挨个儿找了过去,仍然没有发现王丽丽的身影,不由的焦急起来,这荒山野岭的附近没有人家,王丽丽不会随便跑走的。
难道是有坏人来了,把王丽丽掳走了?凭王丽丽的长相,还真有这个可能!又或者是山上的野狼……
杨学文不敢多想,匆匆忙忙又往下走去,他得把龙王殿和弥勒洞、千佛洞也找一遍,如果要是还没人,说不得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到村子里喊人来满山寻人了。
听见外头匆匆的脚步声又近了,王丽丽又紧张了起来,多日未曾洗涮,她原本顺滑光亮的头发已经结成了一绺一绺的条状,肿胀通红的双眼早已看不出前些时日的风华。因为总是躲在阴暗的洞窟里,她的脸色惨白,像是恐怖电影里经典女鬼的形象。
王丽丽屏住呼吸,悄悄的站起身来,手里紧紧的握着赵虎子给她寻来当做拐杖用的一截树干,慢慢挪到千佛洞门口,让自己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双手紧张的已经出了汗。
眼看着一道身影随着手电的光芒走了进来,王丽丽举起棍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好打!一边打还一边大叫着“打死你个坏胚子!”给自己鼓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