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刚和陈志奇的相识源于张玉刚的老婆赵倩倩的介绍，张玉刚的父母都是政府机关的普通职工，或许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然而在在藏龙卧虎的机关单位里，也只能小心翼翼的笑脸迎人罢了。

张玉刚的母亲在县里税务局上班，巧合的是县委副书记的女儿刚刚毕业也被分配到了税务局，更巧的是税务局局长特意安排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张母来带赵倩倩熟悉工作，其中照顾的意味自然表露无疑。

说来也巧，前一段时间原来办公室的主任退休，在税务局兢兢业业工作了二十年的张母就起了心思。一咬牙一跺脚，把自己和丈夫两个月的工资拿出来请局长吃饭、送礼，可谁能料到最后张母依旧在竞争中败北。

局长把赵倩倩交给张母来照顾，未尝没有安抚张母的意思，张母也只好借坡下驴接下了这个重任。

眼看着最后一个晋升的机会离自己远去，已经不再年轻的张母也大概明白，就自己现在的年龄，想要更进一步几乎没有可能了，于是她就把心思放在了儿子身上，只要自己的儿子足够争气，那比自己升职加薪来的更加给劲儿！

天赐良机把赵副书记的女儿安排在张母身边，精明的张母怎能不抓紧机会？于是凭着近水楼台的机会，原本就一表人才、帅气俊郎、能说会道的张玉刚不出意外的把赵倩倩拿下了。

除了在屠谷乡当书记的舅舅，陈志奇的家族其实能人辈出，就是他父亲也是堂堂公安局的副局长，就更不要说他那个副县长大伯了。

陈志奇和赵倩倩俩人的家族都是在本地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俩人又年纪相同，互相认识并不奇怪，更何况两人从小学到大学都在一个学校学习，虽然从未同班，又怎能互不相识？

其实陈、赵俩家的大人也早就有过把俩人互相撮合的心思，可偏偏只要一提起这事儿来，当事俩人都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久而久之也就没了这份心思。

陈志奇和赵倩倩的故事暂时按下不表，那是另一个故事。

且说最近两年凭借各自背后的靠山，陈志奇和张玉刚俩人着实弄了不少福利，可在八九十年代，还真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

陈张二人也不例外，所以大都争取一些是诸如单位福利房，或是帮着亲朋好友解决工作指标之类的毛毛雨，也是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最近一两年，俩人才开始尝试的插手揽工程、搞项目。

凭着背后的硬扎背景以及两个家族在本地的盘根错节，两人这一两年虽然积累了一些资产，胃口也越来越大，可还真没有做过动则几百万的工程。

而且两人背后的靠山虽然对两人打着他们的幌子到处接工程的行为视而不见，可实际上却对两人这样“不务正业”不以为然。

官本位的思想深深的扎根在俩人背后的长辈们心中，他们认为只有仕途越走越顺，政绩越来越多才是正途！

而杨振宇提出来的这个集**暖计划，不仅有丰厚的利益可图，更重要的是等于给两人背后的靠山送上了一份大大的政绩，这如何能不让张玉刚和陈志奇激动万分？！

张玉刚早不复刚刚难看的脸色，此刻他英俊的脸庞激动的双颊通红，陈志奇也很激动，他和张玉刚转头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张玉刚的肩膀，转头对着醉眼迷离的杨振宇低声说：“杨村长这可是找对人啦！不瞒你说，玉刚兄的大舅子可就是咱们并钢集团技术科的科长，这集**暖的工程给了一般人还真不敢接，可并钢集团可是最早咱们省最早完成集**暖的国企啊，大型锅炉的制造那更是小菜一碟啊！”

说到这儿，张玉刚把脑袋凑到杨振宇跟前，声音压的更低了：“我听说玉刚的老丈人县委赵书记跟河东省轻工设计院的梁院长可是老交情了，如果能说动赵书记出马，想必关于集**暖的整体设计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杨振宇脸色通红，他喝酒很容易上脸，可酒量却深似海，他装出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只是为了让张玉刚和陈志奇降低警惕心，不是有句话老话叫“酒后吐真言”嘛！

可陈志奇的一番话，他却是竖着耳朵认真听完了，他早就和李从医找村里懂行的人反复讨论过关于集**暖的问题了。

对于屠谷村来说，最大的困扰就是技术难题和设计难题，反倒是资金问题因为村里两座煤矿这些年来的积累，并没有困难。

陈志奇一番话，算是把两个最大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饶是杨振宇心志坚定此刻也微微有些激动。

他忍不住隐晦的瞟了提出这个主意的儿子一眼，见杨学文仍然一无所觉的样子只是筷子不停的吃喝，心里也冷静了一下来，仍然装作喝多了的样子，大着舌头问：“此话可当真？”

陈志奇的目光看向张玉刚，张玉刚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语气十分笃定的说道：“当真！只要项目顺利接下来，关于锅炉、管道、设计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杨振宇心里都乐开花了，可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嘟囔着说：“可这电路也是个问题啊！乡里的线路都是刚解放那会儿搭建的，现在村里三天两头就断电，更不用说带动大功率的锅炉和泵了！”

陈志奇生怕这样既有利润又有政绩的工程从自己手里溜走了，同时又担心张玉刚出力多了，分润给自己的利益就小了。

他没等张玉刚开口，立马接口道：“电路的问题我来解决！我姐就在供电局上班，我叔叔就是咱们县供电局的一把手，这都不是事儿！”

杨振宇越发的惊喜了，他可没想到，除了乡里的王书记h县委赵书记，两人背后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其实不难理解，从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年代无论是国企还是基层政府部门，大都是子承父业的模式，普通的平头百姓想要成为公务员可比后世难太多了。

虽然每年各部门都会给应届毕业的高材生留下一些职位，可相对于海量的“接班人”来说仍旧属于“少数”。

当年人们所说的“铁饭碗”可不单单是指一个人的铁饭碗，而在国企里这种接班顶替的制度更是蔚然成风，所以很多的家族势力就在这一时期成型。

杨振宇发现了张玉刚和陈志奇对集**暖工程的渴望，所以他越发的矜持起来，又转头说起了村里现在正在进行的砖窑厂重建计划。

说是希望能得到河东省轻工设计院的指导，又说希望县供电局能够架设高规格的通电线路，村里想多多滴建厂，最后甚至说起屠谷村现在交通条件不好，希望乡里、县里能考虑新修一条公路。

对于前面的条件张玉刚和陈志奇为了“集**暖”，当然一口答应下来。可当杨振宇说起修路的时候俩人已经一脑袋的汗水了，最后都恨不得指着杨振宇的脑袋骂他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两人这时才怀疑杨振宇是否真的醉了，可偏偏此时杨振宇的态度反而无比热情，让俩人不好发作。

一顿饭吃了近四个小时，杨振宇和张玉刚、陈志奇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谈判”了，除了喝酒，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动，倒是便宜了杨学文和杨弯，两人吃的肚子撑的圆溜溜的。

最后离开的时候，杨振宇龙行虎步、意气奋发，哪还有刚刚喝醉酒步履蹒跚的样子？陈志奇和张玉刚当然看出来杨振宇是装醉了，可两人得到了杨振宇的许诺，集**暖将交给两人来做，目的既然达到，两人也不计较太多。

这一顿饭，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双方约好明天早上一起去屠谷村村委会签订合同之后，就分头离开了。

杨弯开着他的二手面包车往屠谷村方向驶去，杨振宇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跟杨学文一起坐在了后排。

杨振宇强行把杨学文抱在了自己腿上坐了一路，还不停的摸着杨学文的脑袋，嘴里感慨着：“鬼机灵、好儿子！鬼机灵，好儿子……”

杨学文对杨振宇这种表现亲昵的方式很不满意，杨爸爸硬邦邦的大腿磕的杨学文屁股生疼，哪有软绵绵的座椅来的舒服？

而且嘴里还一嘴的酒气，时不时的打个嗝！所以一到家门口，车还没停稳，杨学文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好像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杨学文看着跑远的儿子，无奈的打了个酒嗝，告诉前排的杨弯说一起去旧砖窑厂，到了叫他，他先眯一会儿。

杨弯会意的点点头，轻轻的启动车子，不一会儿后排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杨振宇这一段时间着实累极了，村子里的所有事情都压在的肩上，无论是计划生育、收取提留款、解决村民纠纷这样的小事情，还是清淤筑堤、打深水井改造自来水、重建砖窑厂、集**暖、新建村委会大楼、扩建村属小学、硬化全村道路这样关乎全村人生活的大事情，

每一桩每一件都得他仔细思考，认真权衡。这一年多来他每连睡觉都在思考着如何带领全村走向小康，他实在是累了！

车缓慢的停在黄土坡上，屠谷村原来的旧砖窑厂就建在这个被村里人称为“黄土坡”的地方。

地如其名，黄土坡是一片满是黄色黏土的丘陵地带，由于土质的原因，很少有村民在这儿开坑种地，黄土坡上有大片的坟茔，村里的许多人家将逝去的先人埋在这片土地。

由于没有种植庄稼，黄土坡上长满了齐膝高的野草，有的甚至达到了一人来高。

黄土坡也是附近有名的甘草产地，这片土地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野生的甘草，由于黄土土质酥松细密，极易挖掘，所以每年快到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到这儿来挖一些甘草根以供一夏天的饮用。

因为这个季节正是甘草开花的时候，淡紫色的花朵让甘草极易辨认。而大人们往往是9-10月份的时候才来挖一些甘草以供来年的饮用，或是干脆拿去卖钱，李强的爸爸李从医每年秋天都会收购大量的甘草。

杨弯没有叫醒熟睡中的杨振宇，他熄了火轻轻的把车窗两面的车窗打开，太阳已经西斜，阳光不再像中午那样毒辣，有轻轻的风吹来，让人觉的浑身舒爽。

中午他也陪着喝了不少酒，此刻被微风一吹，脑子才真正清明起来，也幸亏这个年代路上的车极少，交警比车还少。

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有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们带着小铲子在挖甘草根，偶尔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喊声，现在正是甘草开花的季节，想必是哪个孩子又因为找到一株甘草而兴奋吧！

杨弯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同样是十来岁的孩子，有的人无忧无虑的拿着小铲子在挖甘草，而有的人……

好吧！而杨学文这样的妖孽，却已经干了无数骇人听闻的大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数数“设计韩忠实和王丽丽，提出清淤筑堤计划，提出重建砖窑厂，创建雪糕厂，提出集**暖并且设计完整的计划……”

这还仅仅是杨弯明确知道的，越是深思，杨弯越是觉的寒毛直竖，同时他也为自己能够与杨学文合作而感到庆幸不已，也更加坚定了要跟杨学文一起合作下去的心思，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这一辈子就赖着杨学文了。要知道杨学文才只是一个虚岁10岁的孩子啊！

杨振宇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他坐起来，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手里拿着小铲子和一把把的甘草根迎面走来，他们嘻嘻哈哈的互相打闹着，夕阳的余晖撒在他们身上，连沾满泥土的衣服都染上一层金黄的色泽。

杨振宇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幕，只感觉到无比的幸福，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进，这一刻他无比的坚信自己能够带着村民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幸福的未来！只

是可惜了，自己小小年纪的儿子却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其实他更希望儿子能像这些少年一样，去没心没肺的玩闹，不去管明天太阳是否会照常升起。

或许，自己这个儿子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吧！杨振宇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