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真是惨烈啊。”林坐在搭设起来的救护站里,左手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右手拿着一块肉干,丝毫没有一点罪魁祸首的罪恶感。
救护站里和他一样有闲情雅致的人不多,能和他一样吃东西的人……其实并没有那种人,整个救护站里充满了痛苦的嚎叫和悲伤的嘶鸣,许多人在这场灾难里失去了自己亲人,在林的眼前就有一位满脸绝望的母亲抱着她还剩半截的儿子,看来在灾难发生时她是有想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儿子,不过剧烈的爆炸所造成的坍塌不仅切断了她的腿,也把她怀中的儿子压死。这仅仅是其中一例,更多的人只能凭借身体的残肢来辨认自己的亲人。
林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残肢、血肉、痛哭、悲鸣,眼前的一切和他曾经所经历的比起来,根本不足一提。
帝国入侵北境时,所造成的杀戮远远超出今天的场景。
他见得太多了,生离死别,直到他的心彻底死去,再也感受不到这种痛苦。
不过这样的场景总能勾起他无数想要忘却的痛苦回忆。
他把最后一片面包夹着肉干放进嘴里,把杯中的牛奶喝光,一滴不剩。这是他重生以来的第一餐,十分有纪念意义。虽然是简陋的面包加牛奶,但却让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离开了那片暗无天日的世界,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他甚至想要高呼,想要大声的告诉所有人,他回来了。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也没有合适的人在他身边。所以说他还是压抑住了这种感情。
他得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立足点,越快越好、他甚至有点怀念他房间里那股散不掉的潮湿味了。
救护站的广播里,专家们一致认为这次爆炸源自燃气管道的年久失修,导致燃气泄露。所以现在的救护站里人人都在声讨该死的燃气公司。而广播里燃气公司也集体出来道歉,并派人到第一现场抢修维护。
“不知道那些维修工人看到那些尸体时会不会被吓晕。”林恶意的想着。
“马克思佩恩先生对吗?马克思先生?”
回过神来,林看着眼前的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医生,据说他也是这条街的住户,在爆炸时幸运的活了下来,然后加入了第一线的抢救工作,是位值得尊敬的老先生。
当然不是对林来说。
“医生,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林问道。
“那位把你送过来的警察告诉我你的脑袋受到了重创。”老医生把还剩一只脚的黑框眼镜推回鼻梁上,眯着眼看了一会手上的报告“你的脑袋确实有问题,在脑仁处似乎有一块黑色的影子。”
“哦,那是我从小就有的毛病,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想现在就……”
“你是一位军人吧。马克思先生,按照身体检测上显示的数据,你的身体素质是正常帝国男子的五到六倍。”医生放下报告冷冷的看着林“不过这其实不能解释为什么你的身体在大爆炸中一点点的擦伤都没有,却有一大片烧伤。”
林沉默的看着老人的眼睛。
“你的衣服是帝国防卫军十年前的军官款式,你来到这里的时候衣服上都是下水道的恶臭味。”
周围的人群都在一致声讨着燃气公司,他们甚至已经选出了一位法律代表去向帝国审判庭申述。没有人在意一个光头和一个老人的沉默对视。
“我不是年轻人了,军人,我不崇拜帝国军人,也不崇拜神圣皇帝,我见识过十一年前的那场战争。”老者继续说道“我知道帝国的军队可以有多残忍,就像你一样。可能对于伟大皇帝来说,我们这些平民只是他霸业里的棋子。”
“但是对我而言,这个家就是我的一切。”老人近乎咆哮的低吼着。“现在,这个家被你们毁了,可能是一场无聊的实验?可能是一次可笑的失误?”
“我不管,你知道吗?军人先生,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崇高目标。”老人一字一句的吼了出来“你、杀、了、我、的、儿、子。”
“是吗?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继续阻挡我离开,我不介意把那边的警察叫过来。”林露出了一个冷峻的微笑“你猜他们会听谁的?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还是一个光荣的帝国军人?”
“记住这双眼睛。”老人平静了下来,默默的摘下眼镜看着林,那是一双混浊的老眼,蓝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死寂。
林见过这样的眼神,在灭国的战场上,那些老兵们也是这样看着眼前燃烧的一切,他们的家、他们的国、他们所守护的一切,全部化为帝国铁蹄下的渣子。而他们也不过是一块稍微锋利的钉子罢了。
“很不错的眼神,老头子。”林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不过,你会绝望的。”
林直接离开,这次的老人却不再阻拦,只是呆呆的看着林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处。
“帝国的警车还是一如既往的破旧啊。”看着擦身而过的警车,林行以注目礼,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不过整座城市还在消化今天的灾难所遗留下来的苦果。
所有居民都默默的点起油灯,在今天的事故后,燃气公司恐怕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找回失掉的信誉。
和一年前相比,大体而言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林需要穿过市中心,去南边的黑手街。他曾经的家,就在那里。
可能是为了迎接帝皇的生日,亦或者是某个市政官员为了迎合上级和人民,一座帝皇亲征的雕像被放在了广场中央最醒目的地方,他和他的神圣卫队亲自出击,斩下北方蛮子头目的首级,让北境战役更快的结束。
林在雕像面前看了许久,帝皇神圣大剑上的蛮子被雕的异常的丑陋。再多雕一对角就能和圣典上的各路妖魔鬼怪齐名了。
“雕得真丑,这个雕刻师一看就是那种形象派的家伙。”林打量了好一会,准备离开这里。
“我的老师参与过真正的北境战争。”在路灯下,一个背着画板的男人看着林。“他曾经亲自跟随帝皇一起参与最后的战役。”
“哈?连艺术家都要上战场当炮灰了吗?”林打量着背着画板的男人,他甚至不能被叫做男人,嘴唇上的绒毛出卖了他的年纪。这个小家伙最多不超过20岁,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威廉.卡马利亚副官,皇帝曾经的参谋。是我的老师。”年轻人骄傲的说道。
“之一,年轻人,那位卡马利亚副官只是皇帝的参谋之一。”林把从救护站里顺来的烟草点上,浓烈的烟卷味很快就飘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况且他只是最后去给帝皇照个相而已。至于英雄?他也只敢在这个地方这么说。”
“况且,小朋友,你过了帝国的宵禁年龄了吗?”林戏谑的笑着“你说如果被警察看见你在这里和我讨论你老师的光辉事迹。你猜你会不会被他们送回家。”
“友情提示一下,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帝国警察开始巡逻了。今天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不会不知道吧。”林接着补充了一句。
“你……我……”年轻人已经语无伦次起来,同时偷偷的看着附近,被警察抓住的话,到市长先生家里学习的机会肯定轮不到他,就算他的父亲给管家塞了再多的钱都没用。
“去那个怂包那里学不到什么玩意的,还不如自己去大图书馆读几本老书。”年轻人大概是听不到他的话了,不过两个执勤的警察却来到了广场。
“这位先生,现在是宵禁时间,今天的广播已经公布这个信息……”一个看上去老一些的警察首先开口。
“抱歉,警察先生我从不听广播的。”林双手抱胸回答道。“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居然有人不听广播?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在帝国这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对于帝国人来说,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脸之类,而是打开床头的广播收听皇帝之声。每家每户都会有这么一个专门用来收听皇帝之声的广播,眼前这个家伙居然连广播都没有……难道说。
“您好先生,我们需要检查你的帝国通行证。”年轻一些的警察拔出腰间的短剑指向林。而年老些的则是后退几步,拔出腰间早已装填好的左轮手枪。“请务必不要进行不必要的反抗,我们获得授权击杀任何反抗者。”这是老警察说的,头发虽然斑白,不过握枪的手却十分沉稳,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我叫马克思.佩恩。家住黑手街289号,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所以没有家人……”
“不要废话,请拿出你的通行证。”年轻警察厉声高呼,手中的短剑直指林的胸膛。
“okok,警官先生。”林左手举过头顶,右手摸向救护站义务赠送的一套褐色风衣。
“你们要的是这玩意,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