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还没说完,一只皮球大小的青蛙已经向我扑了过来,嫌恶道:“好狂妄的人类,我们还是把他们吃了吧。”我下意识的握拳向它挥了过去,如同打棒球似的,它就被我的拳头给打飞了。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动手的,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这些围着我的青蛙和女人都抬头目光跟着那只被打飞的青蛙画的弧线移动,我抓住奴良陆生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左前方喊道:“那里着火了。”
“什么?”他们显然没玩过这种把戏,听到我这么喊,居然都纷纷转头看了过去。这个声东击西的方案比我意料中的还成功,我立马拉着奴良陆生向右边逃去。汤屋的一楼都是最便宜的浴池单间,屏风将每个浴池分隔开。我们三人藏到一个空的浴缸里,外面响起来的找我们的声音越发嘈杂,几次有人影从我们前面的屏风经过,我们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了下来,接着一个十分清亮的少年声响起:“发生什么了?”
我摸了摸脸颊,竟然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哀痛从我的灵魂里迸发出来,我咬着手背,小声的抽泣着,而奴良陆生手足无措的看着我。我冲他摇一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但眼泪仍然止不住的往下落。
屏风外面人影晃动,那个操着男人声音的青蛙脸回答那个少年道:“白先生,闯进来了三个人类,他们实在太狡猾了,让他们给逃了。”
“人类?”那被称为白先生的少年说,“又是汤婆婆派下来的卒子么。”
青蛙脸回道:“我想应该和黑先生先前在树林里抓来的那两个人一样吧。”听到这里,我心中一凛,知道他说的应该是小遥和赫敏了。即使到了现在,一想到那时候感觉到的仿佛在树林间窥伺我的饱含恶意的眼睛,我都感到恐惧极了。青蛙脸继续说,“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被变成了兔子。都是小角色,还没有那两个厉害呢。也因为这个,我们才疏忽,让他们跑了。”
白先生没有说话,只听见“吱哑”一声门打开的声音,然后他才淡淡地说:“以后发生这种事也不要关门影响咱们做生意。”
众人应是,然后都散开去招呼客人。我把头缩回去,不由思考起他们刚才的对话。那个白先生说“又是汤婆婆派下来的卒子”,和之前钱婆婆对我说汤婆婆不敢自己下来,一直想法子逼她下来的话倒是能对上,钱婆婆是在半年前出现在这里的,同时大盐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在我们之前下来的人,是像我们这样来自异世界的旅客、是西比尔曾经说的那些在湖上燃烧的船只上面的人,还是另有其人呢。他们没有拿到戒指,又都去哪里了?
突然右手边响起水花溅起的声音,是旁边隔间里有客人过来泡澡。奴良陆生压低声音道:“我不能在这里变成妖怪,一瞬间的妖气会立马被所有人感觉到的。”我点了点头,打算和他商量接下来该怎么走,趴在我肩头上的兔子突然伸过来爪子捂住我的嘴,十秒钟后一串脚步声从外面一路响起来,然后一个声音殷勤道:“您走这边。”听起来正好是我们这边的方向。
我和奴良陆生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从屏风后面走出去,两个人弯腰躲在柜子后面,眼睛透过细缝打量着大厅里走来走去的女人和青蛙,但是我们都没找到那个应该打扮特别的“白先生”。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去打晕两个人,咱们把衣服换上。”
“我来。”奴良陆生道。他手脚敏捷的从柜子后面蹿出去,躲到了分发牌子的柜子对面的柱子后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静静地倚靠着柱子,微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当一个抱着枕垫的女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猛的跳起来,快速又准确的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狠狠劈在她的脖颈后面。
我惊讶的看着他,至少在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完全想象不出来他还有这么凶狠的一面。
奴良陆生四下瞧了一瞧,然后他抱着女人走到我身边,迎着我的目光,他的脸上露出些许困惑:“怎么了?”
“没有。”我微笑摇头,“就是觉得你刚才的动作特别漂亮。”
他的脸微微一红,揉了揉头发道:“这不算什么啦。”
他这么一笑,又恢复之前那一团孩子气的模样。
之后他又如法炮制打晕了另一个经过的女人,我们两个把和服系上,我想到之前他们表现的对人类的味道那么敏感,便拿刀把这两个女人的头发割了下来,分别绑在我们短短的发梢上。这两个女人的模样和人类有些区别,但头发柔软漆黑,和我的头发并无差异。我忍不住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奴良陆生环顾四周,准备起身,我一把拉住他,摊开手给他看手中的圆盒:“等一下,还有这个。”
他凑过来一看:“粉底?”
我打开圆盒,拿手指蘸了一点,抹到他脸上,看着他脸上突兀的一块白,抽了抽嘴角,忍笑道:“白|粉。”
这是日本艺妓画脸用的,画上去以后脸惨白如墙皮,我还在她们身上找到了口红,颜色是最正的红色。我在自己嘴唇上涂上,又拉过来陆生给他涂上。四目相对,我看着他那双咖啡色大眼睛里倒映着的我的模样,觉得即使是我妈站在对面也认不出我来了。然后我把兔子收到衣袖里,把背包系在腰上用裙摆挡住。两人并肩从柜子后面走了出去,模仿之前这两个女人走路的姿势穿过走廊,刚走到拐角处,突然就被人在背后叫住。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今天来了个出手大方的客人,点名要二十名艺妓去表演。楼上人还不够呢,怎么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我的心登时提到了喉咙里,回头捏着嗓子慢慢答道:“正准备过去呢。”我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那是个青蛙脸的男人。这些直立的青蛙人长得都差不多,也看不出来刚才我们有没有和他打过照面。
“那一起吧。”青蛙脸说着,便自顾自的走到我们身边来。我握了握拳,微笑道:“白先生呢?”
“带着小玲几个一起去找那三个人类了。”青蛙脸语气随意道,然后皱了皱眉,“那三个人类弄的,到现在空气里还有种臭味。”
我咳嗽了一声,又问道:“那黑先生呢?他回来以后去哪了?”
“黑先生从来不见别人的。”青蛙脸抬头看了我一眼,因为个子矮小,从我这个角度看起来好像翻白眼似的。“这半年了,你们哪见过他。”很快我们走到电梯前面,电梯门是猩红的木门,上面漆着写了“唯上”的金色大字。青蛙脸仰起头看着我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摁电梯。”
奴良陆生探过身去把摁了向上的箭头,一阵电缆的声音在电梯后面响起,叮咚一声,紧闭着的电梯门缓缓张开,几个面目狰狞的臃肿客人从电梯里面拥挤着走出来。
等到他们都离开以后,我们跟着青蛙脸走进电梯,青蛙脸站在门口,跳了一下把拉杆拉了下来。我束手站在他旁边,又问道:“说起来,白先生和黑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这两个人都是油屋的老板。他们……”青蛙脸随意的介绍着,突然“叮咚”一声电梯响打断他的声音,我们看向门口,电梯门再次打开,一条昏暗又华丽的走廊出现在我们面前。走廊上没有窗户,光源全靠贴着西式繁复花纹壁纸的穹顶上镶嵌的一排发着淡淡荧光的水晶石。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走廊的远处,他的脸的大部分都笼罩在阴影中,只有一截雪白的尖下巴和一袭黑色的狩衣出现在电梯灯的余光中。
我下意识的扑过去拉下电梯拉杆,并且期望电梯门能更快、更快的关上。但是现实很快打破了我的期望,在即将成功的刹那,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到两扇正在关闭的电梯门之间,电梯门因此停止关闭,两扇门开始向反向滑行,一个面容清秀的十四五岁少年一派轻松的站在我们面前。他生了一张再标致不过的瓜子脸,乌黑的妹妹头,眼睛像血一样鲜红。他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一丝奇特的笑容,声音柔和却低哑道:“既然想知道,何不直接来问我呢?”
我盯着他漆黑的狩衣,露出了镇定的笑容,我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恐惧:“黑先生?”
“真是让人怀念的声音,”他眯着眼看着我,视线像蛇一样黏腻阴冷,他的声音颤抖,压抑着欲望和愉悦,“多少年没有听见了呢……”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抚摸我的脸颊,但那只手突然抓向虚空,接着一个人凭空出现在他身侧。
那个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有一头半米长的长发横在空中,长发上面是银色,下面是黑色的,他被黑先生用手紧紧扼住脖子,俊美的脸孔上露出窒息的痛苦,绯红的眼眸里闪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