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有人在酣睡,有人在疯癫自语,还有人在咿呀唱戏,风采各异。
某一个角落里,平时傻兮兮的老太婆,此时此刻目光如炬,专心致志地把罐里的黑泥一点一点糊在少女的脸上。
脚边的老鼠里不乏幸运儿,不少捡到了掉在地上的黑泥,吃的欢快。
没有人往这边看,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察觉。过了一会儿,黑泥干了,慢慢从脸上剥落,就像剥温泉黑鸡蛋似的,一张白嫩无暇的脸慢慢呈现了出来。
三妹痛的心痒痒,直呲牙,眼泪汪汪的,老太婆从怀里掏出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用一根绳子套着,闪闪发光,“老身有一块儿失忆石,携带之人,将忘却所有忧愁的事情。来,你试试。”说罢,老太婆把石头挂在三妹身上,一霎那,三妹觉得少了点什么,而又不知道少了啥,仿佛所有的忧愁都消失了,所有的不愉快经历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无限的欢乐,心情是那样的放松。老太婆笑了笑,从她身上取下石头,取下石头的霎那,三妹觉得一股更大的忧愁涌上心头。三妹瞪大了眼睛,看来很灵呀。
她戴在身上,直到老太婆收拾妥当,才取下还给她。
老太婆递来一柄镜子,三妹惊奇在这逼仄的小屋,这老太婆都把东西藏在哪儿,一不留神她手里就有了各种宝贝,而三妹却总看不到她从哪儿掏出来的,真是稀奇古怪。
三妹看到镜中的自己,惊叹黑泥的效果很神奇,那条血淋淋的大裂纹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消失了。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反复揉摸,皮肤是那样光滑细腻,没有疤痕,更加红润光泽。
她喜极而泣,上前拉起老太婆的手,激动的不成样子。老太婆逗弄着终于属于自己的三只虫,仰天大笑。
是的,现在她只要再耐心等待,等待僧袍男的到来就可以了。
然而,老太婆接下来的动作更加让她瞠目结舌。老太婆抓住一只大肥老鼠,附在它的耳朵边嘟嘟囔囔,大肥老鼠竟跐溜一下从牢门的铁栅栏缝儿跑了出去,宛如带着命令赶赴战场的勇士。
三妹这才意识到,牢狱里并不能困住这些老鼠,更为关键的是牢狱里打从她进来就没人送过饭食,没有吃的如何这些老鼠还逗留此地,三妹越想越毛骨悚然,而正因为自己很伤心,也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已然饥肠辘辘。
“老嬷嬷,你这是干嘛?”
“我那老鼠可是厉害家伙,我要让它帮我找一个失联许久的老朋友,逼他来看看我!”老太婆得意的舒了个长嗝,歪在墙角张嘴昏昏欲睡。
三妹惊呆了,这老太婆到底何方神圣?!!
“老嬷嬷,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三妹怯懦的问,对方却打起了震天的响雷,三只虫蹲在老太婆的肩头,不满的瞪着三妹,还在为把他们当做交易送人而生三妹的气。
三妹摊开手,示意虫子过来,出乎她的意料,虫子第一次拒绝了她,它们做了个鬼表情,藏进了老太婆的头发躲了起来。
在三妹静待自已未知的命运时,皇宫里正掀起血雨腥风。
熹昆宫里,德贵妃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外面小丫鬟来报,说是玉妃娘娘同罗贵人一道儿来请安。
德贵妃“嗯”了一声儿,慢慢睁开眼,大丫鬟春听赶忙上前扶起。
帘子一掀,从外面探出一头来,是个十三四岁的青春少女,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副顽皮可爱的模样,春听一看,噗嗤笑出了声,引得德贵妃往这看来。来的正是德贵妃娘家哥哥左丞相嫡女欧阳曼。
“姑姑。”少女跳了进来,蹦蹦哒哒的坐到德贵妃的身旁,德贵妃笑的满脸褶子,喊春听拿好吃的糕点。
“小祖宗,这是皇宫,大大方方的,别蹦蹦跳跳的。一会儿叫妃子们看见成何体统?来,坐我旁边。”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笑声,众人拥簇着玉妃,呐贵人和罗贵人进来了。
“给贵妃娘娘请安!”三人异口同声,德贵妃笑着免礼,赶紧喊春听奉茶。少女恍若不见,自顾吃点心,头也没抬。
玉妃不满欧阳曼的失仪,皱了眉头,看了德妃一眼,也没敢做声。
德妃坐炕上,除了欧阳曼没人敢坐炕上,剩下就只有两个软凳。玉妃挑了个靠炕的位置坐下了。
德妃低头品茶不发话,没人敢声张。春听上了茶,垂手侍立一旁。
过了许久,德妃喝完一盏茶,抬头看着呐贵人,笑道,
“听说你娘家姐姐跟了皇上的亲兄弟琅王,上次家宴本宫见过她,是个模样俊俏的媳妇子,本宫还跟皇上说,等生了王子就给她抬抬位份,皇上允了呢!”
“臣妾替姐姐叩谢皇恩!”呐贵人面露喜色,得意极了,朝旁边同站罗粉儿露出炫耀的模样。这时德贵妃才看见罗粉儿似的,朝罗粉儿点了点头,随后又喝茶不语,墙角的落地钟滴答滴答的走着。
过了半晌,德贵妃喝完茶,春听撤了茶盘,德贵妃笑道,
“怎么还跟熊彪子似的杵在这儿,春听,看座。”
这一句话也不知是对谁说,春听搬过软凳放在玉妃旁边,正巧放在俩贵人之间,俩贵人同时往前一步,春听朝罗贵人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罗粉儿脸上挂着的笑就没了。
呐贵人见状,愈加得意,一屁股坐在软凳上,玉妃笑了,挑事儿道,
“粉儿妹妹,你脸色可不大好呐。”
这一说,罗粉儿的脸刷就白了,立在那儿,几乎能听见自己咬碎了牙。见德妃皱眉,她立马收起苦脸,笑脸迎上。
“姑姑,听说最近有个妃子靠给皇上捏背受了宠?”
“哟,这不是说呐妹妹嘛!”玉妃道。
“好姑姑,侄女儿练书法练的胳膊疼呢,借人家用用。”
“胡闹!”德贵妃嗔道。
呐贵人蹭站起来,陪笑道,
“能给小姐捏肩是奴婢的荣幸,不过奴婢最近身有不适,肩痛的很,待奴婢康复可好?”
德妃抬手示意她坐下,满口埋怨欧阳曼小孩子脾气,不要当真,眼底笑意盈盈。
“德姐姐,皇上近期在忙什么,听说这个月就拢共来了后宫三四次,我连跟皇上说句体己话都没机会。”玉妃不满,抱怨道。
“哼,你还有体己话?本宫还没说几句体己话呢!喏,罗贵人和呐贵人都在,这个月除了这俩人,谁还私下见过圣驾?”德贵妃指着呐罗二人道。
“全靠德娘娘栽培,奴婢才有机会与皇上独处。”罗粉儿笑着,一时笑急了咳了几声。
“你们知道谁的功劳就好!!就像在这里本宫让谁坐谁就能坐!在这个宫里,你们要清楚是谁的奴才,别傻了吧唧的走了旁门左道!本宫和六皇子都瞪眼瞧着呢!”
众人赶紧附和,春听拿来糕点,罗粉儿一脸嫌恶的推开,德妃看着,放下了茶杯,冷言道,
“罗贵人,怎么,本宫这里糕点不和你胃口?”
“德娘娘,臣妾不爱吃糕点。”
“别是本宫这儿的人不受你待见,你没心情吧!”
“德娘娘,奴婢可不敢。”
“你要知道,本宫能把你扶上去就能把你拉下来,听说前些日子你给熙贵妃送了一盆珊瑚?”
这一句话,吓得罗粉儿赶紧站起来。
“熙贵妃前些日子给奴婢送了一串大珍珠,奴婢没什么好答谢的。。。”
“罗妹妹,这就是你不懂事的地方,有些事别闷葫芦,该让娘娘知道的就得让娘娘知道,你懂么?”玉妃早就看不惯罗粉儿的猖狂样儿。
“玉姐姐,娘娘整日操心俗务,我岂能为这么件小事儿骚扰呢!我的事儿多,不像你,难道还整天来报?”
“什么话!简直放肆!”德妃登时拍了桌子,端起热茶就泼了罗粉儿一脸。
“娘娘赎罪!”罗粉儿跪下,不敢擦脸上的茶,茶水烫红了她的脸。
“我看你是用不上本宫了,本宫也指不上你,干脆一拍两散,谁也别误了彼此的前程。”德贵妃早就意见巨大,自己培植的呐、罗两颗新棋子极不听话。尤其是这个罗粉儿,一副猖狂样儿,处处惹是生非,不听话不说,还不好用,皇帝玩了两次就腻了。
“娘娘,其实她们就是太年轻了,伺候皇上这事儿还得臣妾!”玉妃道。
“哼,你数数今年皇上去了几次!”德妃恨铁不成钢。
“姑姑,你别生气了,不值当!这些没亲没故的东西哪懂什么良心,依我看,宫里还得有咱自己的亲人才好使。”欧阳曼早就想入宫,呐贵人这样的货色都得了宠,她特别有信心专宠于皇帝。
这事儿欧阳曼早就跟德贵妃商议过,德贵妃虽未答应,但并未表现得特别坚定。
“曼曼,你个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德贵妃宠溺的点了下她的鼻子,扭头对罗贵人道,“以后大小事都过来禀报,本宫要是没空搭理你,就跟春听说,每日卯时三刻都教曼曼弹琴,听到了没?”
话说完,罗贵人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并不回应,极为失礼。突然,她扭头小跑到墙角的漱盂,猛的干呕起来。
“回禀娘娘们,不是我们贵人不懂事,是她近日突然胃口不好,天葵也推迟了,奴婢说要找太医瞧瞧,贵人怕给德娘娘添乱,直不让奴婢说。”罗粉儿的贴身丫鬟洛洛道。
“洛洛,你个死丫头,闭上你那张嘴!”罗粉儿佯怒道。
玉妃头皮一阵发麻,德贵妃懵了,俩人瞬间了悟。
“罗贵人,你莫不是怀孕了吧!”玉妃道。
只见罗粉儿站了起来,笑道,
“德娘娘,奴婢正是怀抱皇胎,因为怕胎不稳,才不敢言语。”
“我的天哪,你这个傻姑娘,”德贵妃刚才脸上还乌云密布,一回头就已喜笑颜开,态度做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怎么不早说,春听,快,扶着罗贵人上炕!”
话说着,春听搬来软踏扶她上炕,罗贵人扶着腰,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德贵妃眼里笑出褶子,眼珠子直盯着罗粉儿的肚皮,她膝下只有一个皇子,年纪大了也生不了了,一直希望身边得力的能添个皇子,罗粉儿没有外戚背景,极好操控,于皇儿于她都是个助力。玉妃和呐贵人脸色就不好看了。
“德娘娘,奴婢近日手脚冰凉,用热水泡泡脚是极好的。那天听说玉姐姐家大丫鬟秀梅最会伺候主子泡***婢这求玉姐姐赏个恩典,看在德娘娘的份上,就让秀梅伺候伺候奴婢可好?”
这一番话,玉妃和秀梅当场就变了脸色,玉妃再也坐不住了。
巨大的羞辱下,她站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撕烂罗粉儿的脸。
德妃不说话,等着玉妃表态,玉妃憋了半天,脸都红了,胸中烈火熊熊,无奈屈人之下,千怨百转,最终化作万般忍耐,待德妃等急了要发作时,她那如海般汹涌的眼神早已变成平静的湖水。
玉妃抿嘴笑道,
“哎呀,瞧罗妹妹说的,”她扭头对秀梅道,“秀梅,这两天晚上别的不用干,你就替我照顾好罗贵人!”
“奴婢遵命,娘娘。”秀梅低头道,声音沙哑,带着鼻音。
“春听,上次释嫔给本宫的那根人参快拿出来,给罗贵人。”
“谢德娘娘!”罗粉儿要起身,
罗粉儿得意的瞟了呐贵人一眼,那人还像个傻狍子似的坐在软凳上,罗粉儿越想越气。
“呐妹妹,我上次跟皇上请示过,他可额外嘱咐,让你给姐姐我捏捏肩呢。”
“我不舒服。”呐贵人瓮声瓮气,本是闺阁小姐,自诩比小家碧玉的玉妃出身高贵,更瞧不起奴婢出身的罗粉儿,此次让她屈尊,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位小公公,新面孔,操着一口山东腔道,“德贵妃,众位娘娘,皇上正过来呢,说着话就到!”德贵妃往外窗外看去,从她的角度正看见小公公持拂尘站在门口,皇上提着下摆走了进来。
她慌忙从炕上下来,春听给她穿上鞋子,皇上就到了里屋。
“哟,这么多人呐!都坐,朕是从路过这儿就过来瞧瞧,这不是欧阳家的小闺女嘛?”皇上往软凳上一坐,端起茶就喝,“你父亲前些日抱恙,近日还没好么?”
“给姑父请安,父亲得了风寒,已经小半个月了,年岁大了,身体休养起来自然耗些时日,前天还心里着急说要上朝呢。”
“哈哈哈,德贵妃,瞧瞧你的好兄弟养出来的好女儿,朕看着不错啊!”皇上一眼赞许,德贵妃满意的看了欧阳春一眼,这一眼不打紧,竟看到欧阳春身后隐蔽角落里钻出一只肥耗子,真是太奇怪,猛的眨眼,再看时,耗子已消失不见了,莫不是自己眼花了吧,德妃心里嘀咕。
“娘娘!!”
“啊?!”德贵妃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出了神,春听凑到她身旁,震得她耳鸣,才把她喊回来。
众人都盯着德妃看,刚才好吓人,这老女人刚才眼神发直,皇上走了都没起来送,丫鬟春听喊了许久才喊醒。
“皇上呢?”德妃疑惑道。
“丞相有奏,皇上去养心阁了。”玉妃回道。德贵妃这才看见定联大师,咦,他怎么回来了?这男人总穿一身僧袍,正是三妹口中的僧袍男子。
“德姐姐,定联大师说你这风水不好。”玉妃提示道。
“定联大师,你这什么时候回来的?”德妃问。
“回娘娘,老僧刚到宫门,身上的风尘还没落,就被皇上请到这儿来了!”
“陛下刚在德妃这儿坐下,听闻罗贵人有了喜脉,那边说大师就回来了,让大师过来看看胎气,是否吉祥!”
“贵人的胎气平稳,吉祥着呢!倒是德妃娘娘,你这屋里东南方位有妖气啊!”
“怎么可能!”德贵妃竖眉冷对,这老僧活腻歪了吧!上次弄了个“蛊妃”事件,差点没把她气死,他插手干预的事儿真是越来越多了。
“老僧以项上人头作保!”
“哼,大师,好好的悟道吧,别管闲事!”玉妃道。
“玉妃娘娘,老僧不管闲事,只是维持正义,老僧可从未划伤别人的脸!”定联大事若有所指,阴笑道。
玉妃重重的放下茶杯,眼里喷出火来,刚要发作,皇上回来了。
玉妃狠狠地瞪了定联一眼。
“怎么样,大师,朕这次可否能得一王子?”
话音刚落,德妃闻到一股儿香甜的味道,感觉这种味道是从墙角身边发出的,她探寻着看去,又是刚才那硕鼠,定睛一看,一股浓重的黄烟从它的身体里喷出。德妃眼皮越来沉,玉妃和定联还在唇枪舌剑,她的意识越来越少,身子慢慢从椅子上滑落。
“啊,娘娘!”这是春听的声音,众人看过来,只见德妃昏倒在地。
“德妃这是怎么了!快招御医来!”皇上上前去,见德妃禁闭双目,定联大师突然拉住皇帝,
“且慢!陛下!”他挡在皇帝身前,一股黄烟冒起,定联大喊一声,猛的弯腰掀起围帘,只见一只硕鼠从炕下钻了出来,众人大乱,嫔妃们疯狂躲闪,太监们喊着保驾,定联口中念着咒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六尺钢鞭,钢鞭猛的抽在了硕鼠的身上,硕鼠吃痛,大叫一声,突然回头,死死咬住定联的小腿。
定联吃痛,一脚踢开,硕鼠身体飞起,撞在了门板上,定联一鞭下去,硕鼠就化作了黄烟。
就在这时,乱作一团的嫔妃那儿,发出了一声瘆人的尖叫。
“啊!!罗贵人见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