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管教他们最严厉的母亲。www。qb5.com\
他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的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恰恰相反是慈父严母。
小哥俩惊慌之余在想,若是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父亲还好些,有一副慈祥的面孔,知识分子嘛,又是教书育人的先生,遇事通情达理,脸上总是带笑,和蔼可亲,从小到大就没动过手打过他们。
然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冷若冰霜,一见就有点发怵的严厉母亲,身后还有五岁的小弟盛藩。
“好啊!怪不得我在家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呢!原来你们俩在这玩上了!”
母亲声色俱厉,说着她一眼就看到了盛烈光着的一双小脚。
“阿呀呀!这怎么得了!挺冷的天,你怎么还光着脚!……”
她随即发现了旁边已经烧完的一堆灰烬,又看到盛烈背着的手上还拎着那双已被烧糊了的鞋子,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还掉水里了!啊呀呀……可了我给你作的那双鞋了!……我都奇怪,怎么还能把鞋烤糊了呢!真……真把我气死了!你可知道那鞋费了我多大的劲!你们就这样说败当就给我败当了……让你们说该打不该打!”
她杏眼圆睁,愈说愈来气,气的她伸手就要拧盛烈的一双小招风耳。但是一看到儿子盛烈光着脚,低着头,眼泪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还是没忍心下得去手,伸出去的手在盛烈眼前绕了一圈,又收了回来,落在自己的嘴巴上。
“老天爷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让人操心不够的孩子!前辈子做的是什么孽啊!”
边说边打自己两个嘴巴。
“妈,你别这样……二哥知道错了!二哥也不是故意的……呜……”
母亲的这一举动吓的藏在她身后的三弟盛藩哭了!他毕竟还小没见过母亲这么动怒。
母亲愣了愣,没有再继续骂恨下去,她是怕吓着孩子。
“哼!告诉你们,这事没完,你等回家的,我再跟你算这笔帐!”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大儿子盛祚。
“还有你……别像没事人似的,你怎么带弟弟玩的,是不是走石头时,你想看他的笑话,故意挤了他一把?……若不然他怎么会掉到水里去了?”
“妈,不是你说的那样,是我不小心滑下去的,不怪大哥!”
低着头的盛烈赶忙说,他怕大哥因为自己受那不白之冤,事实也是他说的那样。
“呵!看你们三个秃小子,一有什么事,还都互相护子呢!哼!让你们护子……我回去挨个打!”
母亲的话不知是真恨还是假恨,是气话还是……话说着,虽说是紧绷个脸,说话的口吻也狠歹歹的……但是,眼睛里却是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怜爱和欣慰。
因为兄弟之间互相求情,也是她乐意看到的!这说明他们之间有那血浓于水的兄弟情。不像有的家庭哥们之间谁也不管谁。
母亲毕竟是母亲,说是打却一点打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气头上,快快嘴,泄泄心头愤而已。
孩子们可不是这么想,孩子们是认真的,一听这话光剩害怕了,一个个胆突的,哪还敢正眼瞅母亲一眼。
如今弟兄三个沮丧个脸,垂着头,只等母亲将他们押送回府,去挨屁股板子!
“老大,我问你,我让你干什么来了?……你看到你那火上房还照样卖方步的父亲没有?”
“看到了!信也带到了!”
“那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呢?”
“他跟那个老和尚还有话说……就先打发我和二弟先回来了!”
“哼!有什么事比我的事更重要!这个老夫子!真是愚不可及!全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三个孩子一听母亲又是在平白无故说父亲,不禁都反感的撇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母亲眼睛尖,她很不满意儿子这个抵触表情。
“都撇什么嘴!我知道你们的父亲是老好人……哼!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知道管管你们!偏偏我这个做母亲的非打即骂……什么事都是他唱红脸,我唱黑脸……以后我也不希得管你们!”
气的她狠歹歹的用手指戳了盛烈脑门一下。
不过当她看到盛烈还光着脚,不禁又起了怜悯之心。
“咳!我就是操心的命……说不管,还得管!……我就是贱的慌!”
她一边说,一边脱上的小夹袄,让盛烈坐下,两手很麻利的将两个小脚裹上,刚要伏子去背,恰在这时大先生从中华寺方向走过来。
“呀!你们怎么都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大先生先是一愣,他一眼看到了,盛烈的一双小脚被裹着……他不知发生什么事,心里未免有些发急。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三步两步上得前来就要解开看。
“别动!好容易才包好的!”母亲一看是当家的气又来了:“哼!……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大冷天的,两脚踩到水里去了!……兄弟俩也真能整,还抱了一捆苞米秸子点火烤……亏他们想得出!结果……你看看吧!那鞋还在那呢!人弄成这个狼狈样!……你说气人不气人,该打不该打!”
大先生听他们母亲这么一说,才明白个大概,悟出了其中原因。
他长出口气:“我还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那双烧糊了的一双鞋,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盛烈。
小盛烈也不时用那狐疑不定的眼神怯怯看着父亲……
大先生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我当是脚受伤了呢?……吓了我一跳!原来是这么回事!……小孩子吗,天性就是玩!不能怪他,他也是不小心,没关系,没关系!算了,算了……你们的母亲是能人,大不了再做一双!”
“哼!你这个当父亲的也是的,什么事到你那,怎么就……你怎么不知管叫孩子!也不说他们两句!”
“咳!我是怕说他们,你心疼!他们都是你的心头肉……另外别把孩子吓着,因为这点事不值得……算了!喏!你帮我拿下东西,让我来背他,咱们回家吧!”
母亲接过父亲手中的包。
“咦?你这里是什么啊?纸包纸裹的,鼓鼓囊囊的!”
“哦,你可得加点小心!别的不打紧,别把那卷纸,整皱巴了!那可是寺里云鹤长老给我提的字,很难得!……”
“又一个难得!哼!我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费力巴拉的整那些玩意干啥!是能顶饭吃?还是能顶衣穿顶柴烧?……有时间挎个篮子拣拣粪也是好的!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没有粪,明年开春怎么种地?……竟整那些没用的!”
“行了!你不懂,跟你说也没用!……说也是对牛弹琴!”
大先生一听他说这话就来气,他不想与她争辩,背起小盛烈气哼哼的说:
“走吧!时间长了,别把孩子的脚冻着了!”
就这样一家五口,背包罗伞的,走出河床,顺着满是深深车辙的土道,向村里走去!
“对了,竟忙活他们了,我忘问了,你今天又是和谁争吵起来了?吓的盛祚火急火燎的到我那报信?弄的我……在云鹤长老面前多丢人啊!”
“丢人?丢什么人!你老婆在家受气,还不兴说说!”
“受气?你还能受气?你又受谁的气了!”
“还能有谁!后街的大胖媳妇大辣椒呗!”
“我一想就是她!……你们俩是针锋对麦芒……你也是的,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对那样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犯不上跟她那种人斗气!”
“躲?我干什么要躲!我又没偷他家的汉子!亏得你还是个男子汉大老爷们!软耷耷的一点不硬气!……自己老婆被人欺侮了,不说给自己老婆出气,反倒怪起你老婆来了!再说做买卖不能软的欺硬的怕,要是怕起来,人家竟在你脑袋瓜子上拉屎,那买卖还怎么做?”
“让你说的,有那么蝎虎吗!买卖人家讲的是和气生财!这话你懂不懂?像你这样的以后谁还敢到你那小铺里买东西?没人买东西你那小铺还开得起来吗!”
“开不起就关!老娘还真有点开腻了!话又说回来了,缺了她这个臭鸡蛋还做不了巢子糕!……没人买?哼!我才不信呢!俗话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酱醋店!”
“你就仗子你这小铺是蝎子粑粑独一份,村子里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若是再有第二家,你这小铺就够呛了!”
“够什么呛,此地不养娘,只有养娘处!……对了,当家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斜对门老赵家的二小子回来了。”
“就是在千金寨背煤的那个?”
“对,就是他!……多亏他了,硬是把我和大辣椒拉开,若不然没完没了!……人家现在不下井背煤了,现在初息了,给矿上做饭成大师傅了!”
“是啊?……”
“小伙穿戴可整齐了,人也精神不少,胖乎乎的,到我那还买了一盒大前门,我一下子没认出是他,后来看他朝我一笑,我才……”
“是啊!……”
“要说现在这人没法看,走时还鼻汀邋溻的,现在人模狗样的……是他连哄带劝的把大辣椒弄走……我们俩也是没事,在小铺里闲咯哒牙,他对我说:
“嫂子,你兄弟我能有今个,那是靠手勤腿勤嘴勤,这三勤,把东家的嘴填巴住了,……现在是脱离苦海了……要说那背煤的活,真不是人干的,挣的多少不说,老死人这一点可够吓唬人的。去那里背煤的,都是逃荒没有活路的老百姓!再分有一点活路的,也别去干那活!不是有那句话吗:“到了千金寨便把铺盖卖,新的换旧的,旧的换麻袋!”那真是活人的地狱呀!那煤黑子都是活一天算一天,有今个没明个的。有家有老小的还能省吃俭用,口挪肚攒些钱,可怜巴巴的。没家没业,光棍一根的,那就是一个胡花乱糟,抽烟喝酒赌博泡窑子……那是有多少花多少!一天天混,混死拉倒!咳!人若是混到那种地步……真够悲惨的了!”
“是啊!……不是说千金寨那地方买卖云集……很繁华很热闹的吗!”
大先生说着不禁摇了摇头叹口气:“咳!看来浮华后面全是悲惨和辛酸啊!”
“你说那里买卖云什么……集?”万氏不懂当家的话。
“云集就是多的意思!什么都不懂!”
“你竟说文词我上哪懂去……对了,他还劝我到那边开小铺呢!”
“到那边开小铺?……听他的呢!听他的话“澡堂子里洗澡裤子都穿不上!”你若是去了,小本还不得赔个精光!”
“看你说的了!咱们也不少胳膊少腿的怕啥呀……你别狗眼看人低!……他说的我也琢磨了很实在,也可行!”
“噢,还实在?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到他那矿上开小铺,光他一家要货,就差不多能养活咱一家,还有附近那么多矿工吃的用的哪不得靠钱买……别看他们穷,但花钱绝不像咱村大辣椒那样,斤斤计较,一分钱都能攥出汗来!那些煤黑子赚得起也花得起!比咱村的人大方多了!我想在那做买卖肯定能不错!”
“那你的意思……你心动了?”
“我动了心顶什么用?你是当家的!大主意你来拿,你说了算!我是爱唱的鸟诨身没二两沉!”
“哦,这事不是小事,需要回去从长计议一下……我不是图什么发财,我是考虑孩子的前途,对咱们来说孩子前途是大事!我可不想让他们在庄稼院里摸爬滚打一辈子!……千金寨毕竟是一个大地方……到那去上学读书不知若比这里好多少倍!孩子们若是把书念好了,都能出人投第,有一个光明前途。”
大先生说到这觉得背上的小盛烈有点往下坠,搂着他脖子的小手也像是松开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盛烈小脸贴着他的脊梁背像是睡了!
“这孩子!……”母亲发现急忙走过来,想帮大先生正道正道,被大先生制止了。
“让他睡吧!离家也不远了,眼瞅子就到了!……这小子,昨天听我要带他去中华寺,高兴一宿没睡好!一早,早早就起来了……寺里那个长相很清奇的云鹤长老,一眼就看出来了!说他会有初息,有大初息!”
“哼!人家一说孩子有初息,看你那得意样!”
“难道你不高兴!”
说着,说着他们已来到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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