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大姐的妹夫,那个新京时报记者,提到老将军之死的事情时,引起了站在一旁的王盛烈的注意,他想起黄毛丫头对他说的话——爷爷死因不明。
“那……如今老将军之死查明没有?”盛烈不禁问了一句
郭大姐的妹夫晃了晃头。
“日本特务机关做出的事,秘密不漏痕迹,谁能查清楚!不过人们心里都是明镜的,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若不然人好好的,睡一宿觉,人就没了?……可是怀疑终归是怀疑,一点用也没有,法院都不受理!”
“那人命关天的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盛烈感到非常气愤。
“小兄弟!那你能怎么办?权力在人手里,刀把子被人掌握子,你上哪说理去!……最后当局为了安抚民心,假猩猩给予老头厚葬,草草了事!
“这也太欺侮人了!有朝一日……”盛烈义愤填膺,吓的他的大哥盛祚赶忙走过来。他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幸好都在注意看画,没注意这边谈话。
“小心,别叫密探听了去!”大哥盛祚说了一句。
盛烈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姐!这位小兄弟气性挺大呀!是个热血青年!”
“但愿能把激情用在作画上!而不是赤膊骂阵!……让人担心啊!”
看完盛烈的画,这一帮人就东的东,西的西,散了伙,有的转移到别的画作前。安教授被沈大个子硬拉到他的字画前品评去了,大姐的妹夫,就是那个记者和大姐说了两句话后,又到别的画前拍照去了,大姐和大姐夫可能还有别的事,准备离开。
王盛烈见大姐大姐夫要走,说什么也要送送,大姐见又有些人前来看他的画,觉得他挺忙的,不便离开,便不让他送。驾不住盛烈再三坚持,执意要送,大姐拗不过只得随他了。
盛烈陪着大姐和大姐夫向门口走去。
“我感觉你的画确实挺不错的!来看的人陆陆续续也不少,挺成功!你说呢?你满意吗?”
“满意,相当满意了!这都是大姐热心帮助……”
“还是你的画好,画不好我在帮助也不行!”郭大姐说道。“对了,我说的那个日本新京美术院东京分室招生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报名没报名?有没有困难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冲宵也在这呢!他也是热心人,但说不妨!”
“谢谢大姐的关心!我已报了名,一切都挺顺利的!”
“噢,这让我想不到,你父亲我知道他是挺开明的,你母亲我听说挺能把家的……她也同意了!这可是真没想到!”
“谁都没想到!”
“那是怎么回事呢?”
“这还用问,我去香港大学读书的时候,我母亲也不愿我去,是亲戚们左劝右劝最后同意我去了,圣思你上国高,你父母不是也都不同意吗!”
“是,封建脑瓜,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那后来怎么上的学?”盛烈挺感兴趣的问。
“多亏我四舅上我家力谏!不答应不走!我父亲死逼无奈才答应下来!”
“四舅?就是那个慈眉善目,说话举止极其有风度的安教授?”
“正是他!……即使这样,父亲只答应我念完国高!”
“这太遗憾了,论大姐的聪明才智,念大学不成问题!”
“可不是怎么的,圣思的功课是全校同年级最好的!还是蓝球运动员呢!”
“是啊!真可惜了的!封建思想真是害死人!”盛烈愤愤不平。
“行了,别谈我了,你母亲是怎么同意你报考的?”大姐问。
“你们不知道……这里面有奥妙!”
“奥妙?这其中能有什么奥妙!”大姐觉得很奇怪。
“不瞒您说,除了认识您这位大姐外,我还认识一个小姐姐,她是我一个学校的校友,比我还高两个年级。”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也喜欢画画,她先认识我的,是因为我画了一个同学在课堂上睡觉的速写,被老师同学传扬开去!”
“噢!你们常来往吗?”
“哪呀,她仅仅认识我而已,我还不认识她!”
“那你们……的友谊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呢?”
“说来也挺有意思,她家有一个菜园子,我们同学淘气,拔了她们家不少水萝卜吃,我是班长,我有点看不下去,说了他们,并到园子里向园子主人道歉!”
“噢,原来如此!你们就这样认识了!”
“是的,她有个爷爷,是一位解甲归田的将军,就是……你妹夫提到的那个……”
“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你盯子问我妹夫,原来你认识!”
“他是一个好老头,见我人挺诚恳,又会画画,他就想为孙女找一个学习的伴!于是便邀请我到他菜园子画画!”
“噢……”
“古城黄昏这幅画很多素材都取之于那里!我们常在一起画画,逐渐成为好朋友,这次我参加画展,她帮了我不少忙……你知道沈公卓先生为什么嗅到画面上有新鲜松蘑味吗?”
“不知道啊!我还纳闷呢!我以为他在取笑,他这个人爱取笑!”
“是我母亲着急,也是巧,那画被风刮到了地上,母亲没怎么看,就用它包了蘑菇!”
“啊?……那还得了!用的是正面还是背面?”
“幸亏是背面……那也不行啊!弄的皱皱巴巴的!当时我母亲就傻了眼,是我那小姐姐求裱画的,费了老大工夫才整平溜了,才及时报了名,参加展出……”
“别说你这个小姐姐真不错!……她长的怎么样!”郭大姐发生了兴趣关切的问。
“大姐问这干啥?……”盛烈有点不好意思。
“你看你,大姐问问怕什么?”
“长的很标致,身材高挑,黄头发,白皮肤,端庄,秀丽……”
“噢!那真不错!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
“要不我母亲怎么相中了她,把她当成了……”
“没过门的儿媳妇……是不是?”
“对,是那个意思!可是……她本不想报名去日本学画。”
“那是为了什么?”
王盛烈警惕环顾左右,悄声在大姐耳边说了一句:
“国仇家恨她恨死了日本侵略者!”
“这女孩挺有骨气的!是个好女孩!不过我不明白,这国仇是什么?这家恨又是什么?难道……谁没有国仇家恨啊!”
“她和一些人还不一样,国仇就是日本侵略者悍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她爷爷亲历,家恨是……她爷爷,原是东北军的高级将领,他不满当局的不抵抗政策,愤而辞职解甲归田,但是一些叛将,现伪满高官,也没放过他,千方百计把他请了去……不久前传来噩耗说他爷爷死了!”
“死因究竟查清没有?”
“死因至今不明,说什么的都有,方才你妹夫不也说吗!这世道没处讲理!……他父亲连夜去了新京处理后事。不知道现在回来没回来?带没带回什么新消息!”
“噢,是这样……这女孩倒有点像她爷爷有骨气!可交!可交!那奥妙……”
“她看我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便答应我一起报了名,母亲一听未来的儿媳妇都报了名,她再难,再不愿意,哪怕把家底全搭上,她也不会反对我报考了!”
“哈哈!别说,这招真灵!亏她想得出!”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外出,说着说着已出离了展厅的门口。大姐让他回去,他坚持把大姐和大姐夫送到车站,等大姐他们上了车,他才匆匆返回。
就在他要进展馆门的时候,忽听后面有人叫他。
“盛烈!……”
盛烈一愣,这声音……难道是她?
他赶忙一回头,发现不远树下一个姑娘正向她招手,正是黄毛丫头!
盛烈忙向她跑去。
“是你?……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不能来吗?”
“能来,能来,当然能来,欢迎你来!
“嘻嘻!我要祝贺你,听说你的画反响不错啊!初战告捷!”
“你进去看了?”
“是啊!我看见你哥了!我们谈了一会,还谈到蘑菇的事,天机不看泄露,真的挺有趣……他说你送大姐和大姐夫去了!我看呆在里面也没什么事,就出来了。”
“是,多亏大姐!也多亏你小姐姐,没有两位姐姐鼎力相助,我盛烈再有本事也白搭!”
“今天我赶到这里来,一是想看看你的画展,二是……”
黄毛丫头说到这里心情变得很沉重。
盛烈觉察出她的不正常,想问又不敢问,不问又不干心。
“不会是要——离开我吧?”盛烈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黄毛丫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难道你真的想离开我?”盛烈急了。
黄毛丫头还是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她把头偏向一边,显然眼圈有些发红。
“你为什么还要离开?咱们不是说好的,一起报名赴日留学的吗?”盛烈急的直喘粗气。
“什么事比报仇更重要!我们全家都想报仇!我们全家决定回北满一起参加抗联!”
“报仇?……对了,我正要问你,爷爷的死因查明了?”
“没有!父亲回来说,警察,医院,及周围和我爷爷接触的那些人,都是他们的人,他们说话像是出于同一个模子,看样子像是预先研究好了的,统一了口径,怎么查?……不过,还用查吗?事情在那明摆子呢!没病没灾的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死了?爷爷的那些老朋友,明里不说,暗里没一个不怀疑的!”
“是啊!我在这也听说了!”
“怪了,你是听谁说的?”
“我是听一个记者说的,他是大姐的妹夫,新京时报记者!”
“噢!……他没有再说什么新的情况?”
“没有!说的意思和你差不多……对了,我想问问你们家的菜园子……从打那次他们走后……”
“哼!又来过几次,都被我一口回绝了!……不知怎么回事,有关储存毒气弹的事,周围老百姓全知道了,全都起来了,纷纷提出抗议,当局怕事情闹大,急忙出来辟谣,买地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我想他们也是害怕周围老百姓!”
“是啊!那太好了!……你们全家一走,那园子怎么办?”
“都分给老百姓了!无地一身轻,我们是彻头彻尾无产者了!一心一意打鬼子!”
“那……你去参加抗联我也去,我也不去日本学习了!再说我一个人去日本孤单单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一起痛痛快快打鬼子去!”
黄毛丫头一听盛烈这话惊疑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为什么?……你未免太冲动太感情用事了吧!……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被鬼子逼的家破人亡,集国仇与家恨于一身!而你……你有画画这方面的天赋,通过这次画展更加证明了这一点!全家还有你的老师朋友对你都寄予厚望……为什么不去向这方面发展!……中华民族不能永远是这样。迟早我们会打败日本鬼子!打败完鬼子,我们还要搞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到时候你这个文艺战士自有用武之地,还需要你大显身手呢!”
盛烈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
是去日本学习绘画呢?还是跟着黄毛丫头参加抗联打日本鬼子?他的思想斗争佷激烈。
他想参加抗联打鬼子绝不是一时冲动,随口说那么一句,也不全是因为黄毛丫头感情用事!他脑子里早有参加队伍打鬼子思想。,
自从九一八事变后,东三省名为伪满统治时期,实则是日本统治,溥仪虽为皇帝实则傀儡,一切要看日本人眼色行事。
生活在日本铁蹄下蹂躏下的东三省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饱受日本侵略者的欺凌,压迫,尝尽了亡国奴的滋味,可以说家家有一本苦难史,人人都有一本血泪帐。
别人不说,就说王盛烈家,应该说算是一个不错家庭,有点小资产,但是过的也十分艰难,有时候也是上顿不接下顿,也吃过发霉苞米面,有时还要吃橡子面,那可不是人吃的,但是为了塞饱肚子也不得不吃!难怪大先生的老伴把钱看的比命都重要!那也是穷怕了,饿怕了!
若是单单受穷受苦受难,人们也能忍,中国人的忍耐力是出了名的。但是容忍不了的是那份精神摧残!种族歧视!日本侵略者是不把中国人当人看!把中国人看作是牛是马!是会说话的奴隶!甚至是木头,是细菌战的试验品!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少青壮年,有的甚至妇女老年人都参加入抗日队伍。
大先生教过书,是一名有文化的人,他的家庭应该算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家庭,对时事还是很关心的!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在他的影响下,也都挺关心国家大事,没少议论人生,讨论民主进步自由,反对日本法西斯统治,在这个家庭氛围熏陶下,大哥盛祚当上了一名教师,以三尺讲坛做为他的反满抗日的阵地,教育培养不少进步青少年,他的三弟加入了革命地下组织,他的四弟参加了解放军……当然这是后话。这里只想说明家庭对他们的影响。
另外黄毛丫头及她的爷爷对她的影响……
王盛烈生活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在家庭,环境熏陶下,在亲人友人影响下,他想去参加抗联也是很正常的事。
黄毛丫头见盛烈在沉思,知道他内心斗争很激烈。
其实黄毛丫头何尝不想,盛烈和她在一起并肩战斗!但是她实在不忍让他放弃他喜欢的事业,她认为:他的作为应该是在绘画上!爷爷如果在世的话,也不会同意他放弃的,所以为了他的事业,她只能忍痛不想让他……
但是……她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光靠劝是很难劝过来的,莫不如……
她想出了一个主意。是一个鬼主意。
她看了一眼盛烈说道:
“如果你坚持要跟我一起参加抗联打鬼子的话……那我只好改变主意了,我去日本学画去!”
“这,这是为何?我有点搞不懂!明明……”盛烈有点半信半疑。
“这有什么搞不懂的!你能为我放弃你的事业,跟我去参加抗联,难道我就不能为你放弃一把吗!”
“咳!这不又换过来了吗?你这是何苦呢!”
“盛烈,你不用劝我,我主意已定!我和你一起去日本学画!”
对黄毛丫头突然改变主意,盛烈真是吃惊不小,但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站在那里愣愣看着黄毛丫头,似乎想从中看出她突然改变的理由。
“你干嘛愣愣的看着我,不认识我了?就这么定了!……走吧!咱们再进去看一会你那散发蘑菇气息的古城黄昏!”
“你也跟我开玩笑!”
此时盛烈心情高兴多了,两个人就差没拉手了,肩并肩向画展的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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