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端和廖文轩往箱子里望去,里面是些各式各样的铁器,刀斧据剪一应俱全,这些器具都用木格子隔开,用皮革固定住。
那老郎中说了一句:“受这么重的伤,失血还不算多,可是有人帮你止了血?”
罗书平说:“郑姑娘帮我封住了血脉。”
老郎中点点头,说到:“好手段,可算是救了你一命。”谈话间,他从箱子中取出来一把大剪刀,这剪刀是精钢铸造,打理得非常干净,没有一丝锈迹,两刃尖而长,看起来甚是锋利。
老郎中取过一盏灯,将剪刀在火苗上炙了一番,又取出一壶烧酒,将剪刀的刀刃通体清洗了一番,再次将剪刀炙干。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白布,递给了罗书平。说到:“咬住白布,等下别咬断了舌头,我可就白忙一场了。”
罗书平自然不敢多说话,廖文轩急忙走过去,接过了白布,递到罗书平嘴边,帮他把白布咬好。
老郎中提起另一把看起来比较厚重的剪刀,将罗书平的长衣从右下腹剪开,往上剪去,一直剪到创口一寸的地方,又从背后开始剪,将创口一寸以外的衣物都剪了去。
老郎中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拿起了之前那把炙过的剪刀,右手抓住剪刀柄,左手食指和中指按住剪刀上刃的刀背,轻轻地用下刃贴着罗书平的皮肤挑起了衣物,缓缓地向创口剪去。
一番精细的功夫之后,总算是将创口周遭的衣物都剪得干干净净。老郎中将剪刀放下,取出一张白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渍。转过身对马端二人说到:“过来扶住他的双臂,不要让他动弹,这可马虎不得。”
二人依言行事,一左一右扶住了罗书平。
老郎中看了一眼,这长矛已经贯穿了罗书平的肩膀,从后背拔出相对比较容易,于是说了声:“虎子,钳子!”
那年轻人取出一把钳子递给了他,转身即刻忙活了起来,捣起了药。
老郎中提起钳子来到罗书平身后,说到:“这矛头从肩骨间穿透过来,无甚大事,你可得忍住了痛。”
罗书平咬住白布点了点头,额头上要已经是汗珠密布。
廖文轩和马端一左一右扶住罗书平,那老郎中双手拿起钳子,幅度极为细小,夹住了矛头。突然问道:“中箭的那丫头可是你娘子吗?”
罗书平想到谢娅岚,顿时感觉非常温馨,刚刚想点头。说时迟那时快,老郎中虎目一蹬,双臂一用力,就将矛头拔了出来!
剧痛传来,罗书平铜牙紧咬,两鬓血脉暴涨,整张脸嫉妒扭曲!前胸和后背都流出了鲜血,虎子这时一手一张白布,白布上托着捣好的药,迅速贴在了伤口上,止住了月!
老郎中在拔出矛头的一瞬间,就将罗书平左肩的两支箭矢也拔了出来,相比右肩的剧痛,这点痛如同蚊虫叮咬一般。
罗书平缓了良久,才将这股痛劲化去,嘴里紧咬白布,喉间低吼。
老郎中说到:“小伙子是条汉子,这疼痛,就是久经沙场的兵士,大部分人也会被疼得昏倒过去,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忍耐力,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谈话间,虎子已经将罗书平的右肩包扎好了,老郎中则是将器具擦净,收将起来。回过身对马端说到:“那女娃娃的箭伤不算严重,你去她那里讨些药来,敷在这小伙子的左肩上,不出半月,保管他生龙活虎。”
听了老郎中的话,马端转身就去了。
廖文轩问道:“先生如此精妙的医术,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老郎中微微一笑,说到:“那沙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廖文轩问道:“老先生可从过军?”
老郎中说到:“我本是开封府韩林医馆的学士。景祐五年,西夏党项人作乱,我便被派来了西北,虽说这西北荒凉了些,可是却没有了朝堂之内的勾心斗角,所以镇戎三败后,我便告病没有回朝,在此间,我的平生所学都能得以施展,也算是学有所用了。在范将军账下,给过不少军士医伤治病,后来与西夏议和,我便在这延州城住了下来。”
听了老郎中的话,廖文轩不禁敬佩起来,放弃开封府皇城的锦衣玉食,在这边城救死扶伤,实在是个大仁大义之人。
廖文轩说到:“先生大德,晚辈实在是敬佩。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开口。”
老郎中哈哈一笑,说到:“我半生颠沛流离,看透了世间冷暖,我只希望你们多行善事,少做些祸国殃民的事情,就极好了。”
原来这老郎中不知廖文轩等人的底细,但是又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便有此一说。
不多会儿,马端去林菲儿那里取了药回来,给罗书平敷在了左肩肩膀上,虎子又给他包扎妥善。
老郎中留下了两包药,说到:“这都是些医治创伤的良药,有利于伤口的恢复,每日换敷一次即可。切记,半月之内不可动气,若是再伤了,那可就难以痊愈了!”
临走时,廖文轩交代掌柜的,多给了些银两与那老郎中,看着那一老一少,一人一箱,手中的火把慢慢地消失在夜色弥漫的长街尽头。
廖文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对三花堂的恨,也有自责,更多的是担忧,他真的害怕罗书平就这样走了。这可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他又在心底不停地问自己,自己所做的这些,究竟意义何在,有必要吗?若是雄狮堂存在的代价就是这样无休止地与西夏人相互攻杀,看着兄弟一个个惨死在对方的刀下,仇恨越来越深,那这雄狮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所有的想法,他只敢独自一人,在寂静的深夜,才敢在心底想想。这些想法,哪怕是蹦出一个字,雄狮堂的人也会骂他大逆不道,而他也会遭到江湖人的唾弃。
因为在那些人心中,他们只知道权谋更替,只觉得血雨腥风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虽然他们可能偶尔也会有廖文轩这样的想法,但是那样的想法就如同洪流中的一只野狗,顷刻间便被吞噬,没有任何人在意,甚至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称不上。
在廖文轩这里,待明日的太阳升起,也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