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颐出宫的当晚,齐枞汶去了地泰宫,江素玉半是感动,半是含酸,“宫里进了那么多妹妹,陛下日后要雨露均沾,使皇嗣连绵才好。”
“她们进宫,你要好生教她们规矩,令她们老实,不要生事。”齐枞汶说,“你是皇后,后宫之主,如今后宫人口简单,什么事你多想想,实在不行就来问朕,好好的管起来。”
“瞧陛下说的,陛下前朝的事都忙不完,臣妾如何能再让后宫的事来让陛下烦心。”江素玉说,“宫里还有母后,臣妾拿不准的事,就去问母后,自然是会办的妥妥当当。”
齐枞汶心情复杂的看着她,就是让你不要事事听她的,但这话是大不敬,他也只含糊说一句,“母后当年,也没怎么管过宫务呢。”
这话说的轻且含糊,江素玉没有听清楚。
江素玉笑吟吟的说,“宫里多了这么多妹妹,原本是个大喜事,只是贵妃却出了宫,颇有不美,陛下可不要因为贵妃不在宫就忘了她,要多多赏赐她才是。”
“反正臣妾这有各位妹妹一份的,就定要有贵妃的一份。”
你不是特意出宫就是不想看陛下宠幸别人,我偏要告诉你,今天陛下幸了谁,明天陛下又赏了谁,陛下喜欢的我要高高捧起,我倒要看看,你在行宫,坐不坐的住。
秦云颐坐的住的很。
她在行宫的起居很规律,早上辰正起床,用了早餐后,就坐在榻上观赏窗外的风景,到午正用完午饭,会小憩片刻,大约是两刻,等午休结束,她又继续躺在榻上看风景。下午申初,她就会起身去玉泉宫。
玉泉宫是大浴池,宽三丈,长约五丈,四周饰有金龙头水口共九个,白玉做阶,四周挂有缦纱,秦云颐要凫水,水温不要太高,也不要那些个玫瑰,牛乳等泡澡的物事。
截了一半的肚兜紧紧缚住上身,轻薄寝裤也只到膝上,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再用珠网固定,这就是秦云颐下水的打扮了。
入水后也不忙着划动,闭眼屏气沉在水底,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还把妙平吓了一跳,在屏风外久没听见水动的声音,探头来看也不见娘娘的踪影,急的四处呼喊,还是暮雨惨白着脸,“娘娘,不会在水底吧?”
妙平急的要下水,秦云颐破开水面伸出头来,“傻丫头,你又不会水,下来送命吗?”浴池最深到人胸口,也能淹死人了。
“娘娘吓死奴婢了。”妙平瘫坐在岸边,只觉得脚软起不了身。
“担心我寻死?”秦云颐笑问,那笑中有妙平看不懂的自嘲和厌弃,小声嘟嚷,“当初没死成,现在还做寻死状,自己都觉得矫情。”
“娘娘。”妙平说,“不管怎么说,奴婢要在这里伺候娘娘。”原本怕搅了娘娘的兴,都是在屏风后等候的。
“你坐那吧。”秦云颐说,她往后划着水,像一条鱼,灵动的在水里游动,“你也可以下来玩。”
妙平连连摇头。
秦云颐又问暮雨,“你是江南人,可会凫水?”
暮雨轻轻摇头。
“真的?”秦云颐问,“我长嫂是江南人,凫水玩的可好了,我的凫水都是她教的。”
“江南人中会凫水的人多,但也不是人人都会。”暮雨说,“妈妈总不让我们学这些无用的东西。”
秦云颐便不在说话,闷头在水里畅游,一个来回,两个来回。
足足玩了一个时辰才趴到岸边,“许久没玩了,不能再玩了,不然手脚抽筋,你们也救不上来。”
“奴婢给娘娘按按吧。”妙平说。
秦云颐裹着毯子趴在贵妃榻上,妙平给她按腿,暮雨觉得她按摩不讲章法,大着胆子自己去按了。她稍微用了些劲,秦云颐呼痛了一声,妙平戒备的看着她。
“就这个力度按。”秦云颐回头说。
暮雨才又继续。
“这就是你们妈妈让学的有用的东西?”秦云颐还问。
“嗯。”暮雨点头说,她们中有人认为贵妃不知道她们的来历,有人认为贵妃知道,暮雨就是认为贵妃知道的,但是和清溪不同,清溪去讨好张嬷嬷,而她在贵妃身边,寻找表现自己的机会。
凫水回去,胃口大好,晚膳用的极好,在等头发干的时候,依旧看窗外的景色,贵妃住在桃花坞,行宫太监就要让这一片都亮堂堂的,沿着瑶池边上挂了一路的灯,在夜晚看来就是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到亥正入睡,日日如是。
宫里倒是天天来人,不是皇后赐下绫罗,就是内司新奉上的新鲜瓜果,然后来的人或是嘴快或是耿直,表明了来意还要再说上几句宫里的事,不外乎陛下昨日临幸了谁,今日又赏了什么东西给某某后妃。
他们是没有资格面见贵妃,指望着宫女传话给贵妃,妙平只私下抱怨一句皇后娘娘不安好心,此外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在秦云颐面前提起。
贤妃住在离桃花坞两个宫殿远的白露殿,周边种着木芙蓉,行宫太监特意为大公主做了一个秋千,又抱来一只小奶狗,哄的大公主日日都是开心不已。
贤妃坐在一边看她玩耍,见她开心,自己也是平安喜乐。
“娘娘,皇后娘娘又着人送瓜果过来了。”丝儿端着果盘进来,“这次送来的是西北进的蜜瓜。”
“切成小块,等公主玩累了吃。”贤妃说,“皇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心思大家都看出来了。”丝儿往桃花坞那边看了一眼,“不过贵妃娘娘可真坐的住。”
“她是个聪明人。”贤妃说。既然都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宫,又怎么会在意宫里的得失。何况,她也有自信吧,任何人也替代不了她的自信。
“听消息,这位金贵人可是连宠了三日,陛下还特许她可以进玉寿宫给丽太妃请安。”丝儿说,“这可是越级礼遇,恐怕用不了几天,金贵人就会变成金昭仪,甚至,金嫔?”
“她变成什么,都和咱们没关系。”贤妃说。
宫里却是真有好消息,姚嫔被诊出有两个月的身孕,算算时间,恰巧是陛下出孝后第一次宠幸后宫时怀上的。
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江素玉在听到消息压下心里的泛酸后,马上就四处去报喜,让人好生照顾着姚嫔,还免了她每天的请安。
行宫这里自然也要通知的
语梦来跟秦云颐回话的时候还说的特别气愤,“姚嫔娘娘有喜是好事,怎么传话的人说的那么讨厌,说什么姚嫔娘娘是陛下出孝后第一次临幸后宫就有了身孕,真是有福气,这不就是拐弯抹角的咒骂娘娘伺候陛下最多,却没福气吗?”
“小太监说了这么多的话?我怎么没听见。”妙平瞪她一眼,让她下去,“娘娘。”
“她不了解我,所以以为这么说会刺痛我,你也认为这能刺痛我吗?”秦云颐笑问。
“奴婢知道,娘娘要是想怀孕,早就能怀上了。”妙平说,娘娘一直吃袁大夫配的药丸,起初说是调养身体的药,但每次都在王爷来后才吃,后来娘娘来月事总是疼痛难忍,袁大夫来看病的时候才说漏了嘴,这避孕的药吃多了对身体有碍。
后来袁大夫就配了长期避孕的药,药性减弱,但却需要长期的吃,好处就是,娘娘来月事的时候没有那么疼了。
娘娘为什么要吃药呢?
秦云颐不知道妙平的疑惑,只说,“姚嫔有孕是好事,你传信让妙安准备贺礼,我人虽不在宫里,礼数还是要有的。”
张嬷嬷知道语梦在贵妃面前说了多余的话,就上来请罪,说自己没调教好丫头。
“无妨。”秦云颐笑说,“若规矩真的学不好,等回宫的时候,就留在行宫好了。这里只有几个月有主子们在,规矩没那么严。”
张嬷嬷背后浮现一层冷汗,她最初也以为贵妃留八个调教好的秀女在宫里,是为了固宠用,如今看贵妃娘娘只是想让她们当宫人,没有其他的心思。
那必须开始调教起来,贵妃要她和李嬷嬷分开来调教人,就是存着比较的心思,她可不能落在人后,得让娘娘看见她的本事。
张嬷嬷调教的方法和李嬷嬷不一样,原来是八个人日常当差,晚上听训,现在,贵妃娘娘是再好伺候不过,她在看风景的时候,不喜旁人在身边打扰。
那除了妙平在娘娘三楼待着以备娘娘不时之需,所有人都到一楼来,学习如何清洁,从擦地,擦柱开始。
她们自小就是被当小星培养的,如何会干这样的粗活,水拧着帕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张嬷嬷说,“在宫里,第一忌讳的就是在人前掉眼泪,你要觉得委屈,偷偷在被窝里哭,还不能大声。”
“伸出手来。”张嬷嬷有个七寸长的戒尺,做的不好不会挨打,可以再学,但是流泪,懈怠,就会打手掌心三下以示惩戒。
若还不服,就头顶铜盆水跪在自己的被褥上,跪足一个时辰,若是不小心抖了铜盆的水出来,湿了衣衫还好,若湿了被褥,晚上也没得盖。
表现的不好,晚上还要挨饿。
还要听张嬷嬷晚上讲宫中的规矩和伺候的禁忌。
她们叫苦不迭,却不知道这是张嬷嬷为了向贵妃表忠心,是把自己半生在宫里伺候的本事都教给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