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合作,就有竞争。凑钱置办酒席,这是合作的一方面,竞争的一方面,村里倒是合计了一天一夜,各种奇葩与非主流方案满天飞,最终投票决定——抓阄!这抓阄可不是胡乱抓,而是要体现南滩村的特色,南滩村有什么特色呢?就好比南粤有南粤麻将,东海有东海麻将,淮海省当然有自己独门的麻将打法,而据说,据说啊,淮海麻将就起源于新安市的南滩村,所以呢,抓阄的方式就是把一副麻将牌,一百四十四张,拿掉三张红中,然后,家里有待字闺中闺女的人家,每户派一个代表,每人摸一张牌,谁摸到红中,东海来的大明星就住宿到谁家,总之,第一轮抓阄完毕,红中不出的话,那就继续第二轮,甚至第三、第四轮,总要把红中给摸出来才行。
然后,丁一米就傻乎乎看着外头的村民三三两两聚集在村支书家的庭院里,支书夫人,这位没有半点风韵的妇女,手提着一口面粉袋,“哗啦”一下,麻将牌洒满了井口边的小四仙桌。
丁一米坐在酒桌上看了一会儿,居然看出了兴趣,心说这里的麻将规则好奇怪啊,有点类似于中国象棋里的三十二格暗棋,但又不完全像,回头仔细研究研究,就当是另类的体验生活吧——果然,生活里处处有学问啊。
还没等他感慨完呢,四仙桌上的胜负蓦然就已经决出了,一精瘦老汉仰天长啸:“红中,我摸到红中了哇……”余者皆愤恨不已,七手八脚把剩下的暗牌全部翻过来,找遍边边角角,再也看不见多出来的红中,这才有余暇唾弃幸运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把精瘦老汉痛骂一顿。
骂人的话通常会比较难听,尤其是这顿酒席,二十几户人家凑的份子钱,有落选者看见精瘦老汉在支书夫人引导下也入了席,不由得哼哼道:“……就当是喂了狗了……”
我尼玛……
其他人都是酒正酣时,没注意到这茬,丁一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一阵卧槽:麻痹,公款吃喝当真要不得啊……
支书夫人安排的位子在丁一米旁边,精瘦老汉落座之后,支书夫人介绍说:“丁同志,这位是我们村二组的卢义东,这段日子体验生活,就委屈你住他们家了……”
“不委屈,不委屈……”
丁一米忙站起来,双手握住卢义东,热情介绍道:“老卢同志,幸会,幸会!”
支书夫人捂着嘴咯咯“娇笑”,纠正丁一米的口误,说道:“卢义东是他们老卢家最小的一个,上头有四个哥哥呢,可不是老卢……”
卢义东也憨笑道:“丁同志,你叫我小卢好了……”
“不敢当,不敢当!”
卢义东脸上的皱纹沟壑交错,丁一米本当他已经六十出头,可对方既然也自称小卢,年纪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吧,哎,农村人还是显老啊。丁一米由此又想到,如果这具身体的前身没有考上大学,若干年后,中年汉子也会被误认为老汉了呢。
“丁同志,我们家闺女可漂亮了……”
“啊?这个,呵呵……”
“我可没骗人,不信你可以问问乔大姐……”
支书夫人立马点头说:“那可不,卢小妹可是咱们南滩村,哦,不,是咱们天溪乡顶好看的闺女呢,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我跟你说啊,丁同志,卢小妹不但人漂亮,力气也大,家务活,农活,没有她不拿手的……”
“这样啊……”丁一米干笑着,隐隐觉得哪儿有不对劲。
卢义东又说了,“丁同志,我们家小妹不收彩礼的……”
“哦?这儿的农村已经移风易俗,不兴收彩礼了么?”
丁一米刚提了点兴趣,一转眼,就被卢义东给一瓢凉水浇灭了。
“哪能呢……就我们家不兴彩礼,真的……”
望着卢义东满怀期盼的眼神,丁一米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真是活久见了,我是来体验生活的,你们南滩村倒好,抓女婿来了?
“各位领导,恐怕你们是误会了,我老家其实是有爱人的……”丁一米也只能睁着眼说瞎话了,如果不把这档子事说清楚了,他真怕半夜里,卢义东把卢小妹给塞他屋子里。
坐对面的乡团wei书丨记一脸疑惑,她沉吟道:“不能吧,我看过你档案,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啊……”
“不能吧,我的档案正副本都在东影厂呢,你应该不能看到的啊……”
“干部履历表,呵呵,文化局里有农场传真过来的履历表,上面有你的简历,九四年考上的东海电影学院,今年刚毕业,这总不会有差的吧?”
“领导贵姓?”
“大明星真健忘,免贵姓潘……”
你个金莲大嫂,不说话会死啊!
拉扯之间,丁一米总算利用他的机智把瞎话给圆上了,他说:“爸妈给订的娃娃亲,我考上大学那年就圆房了……”
“这么说的话,法律上……”
县文化馆的剧作家忽然说道:“法律上认定这叫事实婚姻……”
“瞎说,没有证,国家能承认?”
“得,我就不说秦香莲与陈世美了,就说去年群体部组织下乡汇演的新编《梅花亭》,那可是我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农村人结婚,几桌酒席的事情,婚姻关系就约定成俗敲定下来了……那出戏的最后,法官判决男方犯了重婚罪。”
丁一米大为讶异,还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啊,你看那个团wei书丨记,打扮得花枝招展,没事就放几个电眼玩,谁曾想,咄咄逼人的样子,简直要置他于死地。那位剧作家,长成了歪瓜裂枣,反而救他于水火的就是这位四眼田鸡,哦,对了,剧作家恰好姓田,大名田辉,笔名晖煜。为丁一米解围之后,他顺便递过来一张名片,连说“多多指教”。
“原来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晖煜……您的匕首与投枪,我也曾有幸拜读……”
出于报田辉的解围之恩,丁一米小小的奉承了一下,田辉却是一脸便秘的表情,他表示,学生时代的时候,倒是捣鼓过几篇匕首与投枪,可惜都没发表成,工作之后,痛定思痛,转而向市场妥协,早期写过数十篇火车文学,中期转战打工文学,一晃八年过去,收入虽然不错,然午夜梦回,总是空虚寂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