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茂根叔说的，我就是买了孝敬老爹的，您就是出价再高，我也不能放给您呀，茂根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对，一米不愧是大学生，就是懂事理，不像你哥……嗯咳，时间也不早了，利群哥，瞧瞧你这福分，骑自行车帮儿子推行李不成，反而要搭儿子的车回家，你真是羡慕死我李茂根了哇……”

丁父名叫丁利群，被李茂根好话一哄，笑得咧开了嘴，怎么都合不拢，临走的时候，多散了一支烟给李茂根，这才推着自行车要回家。

“哎，爸，还推什么自行车啊。”丁一米不由分说，扛着自行车放到货箱遮雨油布外面，顺便在李茂根那儿讨要了一段聚乙烯，把自行车给固定住。

丁父围着皮卡车啧啧赞叹，这车别看沾满了灰尘，但是，新车旧车，其成色还是能一眼辨别得出来的，手指刮一层泥灰，就露出里边崭新的亮漆色，绝不是路上“突突”冒烟的二手货可比。

“新车让你开回家……你们领导倒也舍得……”丁利群感慨着说了一句，然后坐到副驾驶座上，唐国人有着十分浓重的“副驾驶情结”，似乎只有副驾驶，才是最尊崇的座位。

丁一米笑而不语，发动汽车之后，首先与李茂根道别，踩下油门，缓缓驶离村口，他这才小声对丁利群说道：“爸，这车我留在家里了，您先去学开车，拿到驾照之后，这车就归您。”

丁利群猛地被烟呛了一口，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算平复下来，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只当丁一米是在开玩笑，正要说他几句，路上正好看见一熟人，连忙拍了拍车窗，一连“喂”了好几声，奈何车外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就这样遗憾地擦肩而过。

“这车的车窗怎么就没有摇把呢？”

“摁一下电动按钮就可以了……对，就你手指碰着的地儿。”

丁利群试了几下，还真好使，一摁，车窗就缓缓落下，到底之后，再往上一拨，车窗又自动关上。

“这车好，比村长家的拖拉机强多了……”

正说着，前方又发现一熟人，丁利群连忙又摁下车窗，隔着老远就把脑袋探出车窗，扯着嗓门喊道：“三毛妈，你这是去镇上买年货吗？”

“哟，这不是丁老四嘛……”

丁一米在父亲一连串的手势之下，不得不停下了车子，然后，三毛妈从洞开的窗户口发现了驾车的是丁一米，愈发不可思议地说：“丁老四，驾驶员好像是你小儿子……”

“就是我们家一米，他在单位里给领导开车，领导十分看得起他，你看看，车子都让他开回家了。”

“哟，小儿子叫一米吧……”

“三毛婶，您好。”

“一米，好，好……不愧是大学生……哎，翻身还是得靠念书，丁老四你有眼光，也有魄力，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上大学，看看，看看，这就开始享福了吧……”

“哪来的福气，还不得张罗着给他娶媳妇……你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名义上，丁利群一直是不愿意打扰人的，然而，事实上，他这一路回家，打扰的人可不少，本村人，只要叫得出名字的，他都要让丁一米停车，方便他叙叙旧，如果是爷们，拆封的大唐烟自然是毫不吝啬，总之，就是见者有份。

就这样，走走停停，皮卡车开到自家门前的场地上，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丁一米家的家境并不太好，这一点，从他们家与同村人家房屋对比，感受得更为直观。

记忆中的老房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在老房子往南二十米的地方，新起了两幢新房。

丁利群从车上跳下来，骄傲地说，三上三下的新楼房是大儿子的婚房，旁边两个开间门面的平房，则是将来丁一米娶老婆用的，过几年，手里再攒点钱，平房要叠成楼房，门面开间也要扩出去，两间变三间，总之，一米你不用担心爸妈厚此薄彼，虽然你是小儿子，但是，你的新房，绝对不会比你哥小。

丁一米嗓子眼有些发堵，他笑着说：“爸，将来我在东海的时间会比较多，乡下的房子，你没必要给我弄得有多好，一个房间，一张床，足够了。”

“傻小子，哪有不给儿子造新房的……”丁利群在房子问题上的执念非常之深，两个儿子的新房初具雏形，而老夫妇二人，却依旧住在新房后面的老房子里，丁一米没有发现老房子的踪影，不是因为老房子已经推倒重建，而是完全被新房子遮挡，穿过两幢新房子之间的过道，才能发现黝黑的门洞。

老房子是四间平房，一间杂物间兼灶披间，三间卧房，卧房同时也自带杂物间功能，这在农村是相当普遍的。老房子的采光本来就不太好，前面盖了新房之后，采光就更差了，直到丁一米跨入门口，才能看得清屋内的人影。

“姐，姐夫，哟，大毛，你们一家三口都在呢……”丁一米从大姐手里抱过自己的小外甥，然后朝着父母的房间那儿喊道：“妈，我回来了。”

“哎，一米。”丁妈妈从灶台烧火间站起来，嘴里忍不住埋怨说：“咋这么晚回家，饭菜都热了两回了。”

丁一米的眼眶一热，强自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拉着母亲的手，笑着埋怨说，下次千万别再饿着肚子等他了。

丁利群落后丁一米一段距离，此时却在门外被人给拖住了。

“利群，你们家大学生儿子回家，总有钱还我了吧？”

说话这人是一个村子的，小包工头，有点家底的人，催促丁利群还钱的态度不是很坚决，只不过，今年的年关时节，旧账不清，到了来年，利息就要加上去了。

“过去说，别被我儿子听见。”丁利群拉着小包工头绕到墙根，两个人嘀嘀咕咕一阵，最后商定下来，一千块钱的旧账翻一千一百五十，来年在此基础上，利息就要算两成了，明年年底还一千三百八十。

二人刚达成协议，一抬头，却见丁一米悄无声息站在几步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