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蕊正饿得心发慌,闻听不由大喜,咏梅还没来得及去当簪子,以为今天又要饿肚子了,没成想王大生就给他们送来了葱花饼和鸡蛋,这不啻于天上掉个馅饼,砸中他们一家人!
她喜上眉梢,接过那竹篮子,眼圈儿泛红,“大生哥,我们家还真等着你们送吃的呢,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等日后,你们家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来这里。”
“客气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谁都不容易,只要我们家有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家的。”王大生是个热心肠的人,踏踏实实的山里汉子,黑红脸膛,身材魁梧,说话也如洪钟一样。
顾蕊笑着送走王大生,把竹篮子提到屋里去,看着咏梅和顾仲书直咧嘴笑,“今天可不用愁了,大生哥送了这么多葱油饼,够我们吃一顿了。”
放下篮子,她又对咏梅道,“梅姨,我去收拾药材,你择些野菜凉拌了,今晚咱们饱餐一顿。”
“哎,我这就去。”咏梅伺候着顾仲书喝了一碗水,在衣襟上蹭蹭手,笑着答应了。
一家子因为有了吃的,个个都欢天喜地。
晚饭时分,顾蕊叫咏梅和她爹先吃着,自己则盛了碗野菜粥,配上一小碟子凉拌野菜,拿了两张葱花饼,递给墙角里躺着的男人,“喂,起来吃饭了。”
这人身中毒箭,流了那么多血,要是不好好补补,就算能活命,也会留下病根。
虽然不晓得他是出尔反尔还是真的忘了而赖账,但既然是自己施救的,顾蕊可不想砸了招牌。
再加上这男人是个危险分子,她也的确不敢苛待了他。
陆凌风慢慢坐起来,眉头紧促,胸前的伤口实在是太疼,让他厮杀多年的身板也难吃得消。
听着顾蕊有些不大情愿的声音,陆凌风不由盯着她看了眼,就见眼前这少年郎面容俊秀,眉目如画,只可惜面有菜色,身量又过于纤细,想来是吃不饱的缘故吧。
他忽然有些愧疚,心里犹豫着是否把那匕首给她当了。若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也就罢了,只是这是圣上赏的,若是被她拿去当了,说不定那些人就找到他的藏身之地,恐怕给这家子人也会带来无妄之灾。
当时伤重之际,为了让她救他,他的确答应过把匕首给她的。可等他醒来之后,方才发觉自己思虑不周,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这家人,他都不能把匕首给她。
这理由他自然不能透露,也就由着这少年郎把他当作赖账之人了。
晚上的饭菜稍微丰盛了些,顾蕊特意端来一个小板凳,把碗筷放在上头。
陆凌风赞赏地看了眼顾蕊,别看这家子穷得没有隔夜粮,行为举止却颇有大家风范,穷却不失优雅,过日子并不将就。
端起碗喝了口菜粥,他又挑了一筷子野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虽然没有平日里鸡鸭鱼肉的浓香,可也别有一股清甜芬芳。
“这是邻居送的葱花饼,给你匀了两张。”顾蕊把那两张饼往男人面前推了推,小声解释着。
谁让人家是大爷呢,一伸手就能掐死她的。
男人毫不客气地拽过葱花饼就咬了一口,眉眼都舒展开,看样子很是满意。
顾蕊趁热打铁,往前探探身子,小心探问,“好吃不?”
“好吃。”男人很是客观地点头。
“想每天都吃吗?”顾蕊循循善诱。
“想。”男人很是爽快。
“那个,家里没米面了。”顾蕊脸色垮了垮,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男人。
男人撸了把额前的乱发,没有吭声。
顾蕊又往前凑凑,笑得贼兮兮的,“要不,把你匕首当了?”
男人猛抬头,一双黑晶晶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
顾蕊吓得小心脏一跳,忙不跌往后仰了仰,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男人就那么下死眼盯着她,却始终没有动作,顾蕊才勉强平复了下心情,双手撑着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男人,“你这人,好歹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不给就不给,吓我做什么?”
陆凌风收回目光,低头喝了口粥,瓮声瓮气道,“不能给。”
顾蕊也不管他说什么了,忙道,“罢了罢了,不要了,成不?”
事到如今,她认命了,只要一家老小平安就好,谁让她倒霉救了这么个煞神呢?
吃饱喝足,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顾蕊又发起愁了。
一家三口再加上不明身份的男人,四个都能吃能喝的,大生给的葱花饼一顿就撬没了。几个鸡蛋也是人家鸡屁股里抠出来的,顾蕊打算留着每日给她爹顾仲书吃一个,其余人连个味儿都闻不到。
眼下又没粮食了,该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跟着王大生去镇上一趟,听说镇上有个医馆,也不知道收不收药材,她打算碰碰运气。
王大生隔三差五赶着牛车去镇上卖柴,顾蕊一大早就去问了,正好今日去。
她大喜,忙回家把晒干的各类常见药材分门别类装进背篓,和顾仲书咏梅交代一声,又给男人换了药,这才背上去找王大生。
走了一个时辰,才到镇上,此时已是日上三竿。
今儿正好逢集,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好生热闹。
顾蕊也顾不上看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赶紧按照王大生指的道儿找到那家医馆。
那家医馆正位于镇中心,门前阔朗宽敞,位置很不错。
她抬头看那匾额,黑漆楠木底儿,上书三个泥金隶书大字“安乐坊”,也不知出自谁之手,甚是气派。
顾蕊相了相,方才踏进门槛。就见里面一溜儿药柜一字儿排开,四五个伙计正站在柜台后,配药包药,忙得不亦乐乎。
左手边一个中年男人,身条精瘦,面容干瘪,一双绿豆小眼滴溜溜转个不停,正一手拨拉着算筹,一手捻着三缕山羊胡,像是个掌柜的。
靠门边设着一条长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后面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一领天青色长衫,稀疏的白发总成一个髻,梳在头顶。
他见顾蕊进来,抬起头来问道,“这位小哥,看病?”
顾蕊忙站定,含笑回道,“大夫,我不看病,是来卖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