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丛中走出的人,当然是蓝玉儿。而此时的蓝玉儿已然没有了灵动的神情,也没有了喜怒随心的心情,更没有挖苦庞有力的心思。
甚至连庞有力也没有看上一眼,目光失神地看着甬道深处。
庞有力还要再说话,我却用手压住他的胳膊,淡淡说道,“随我们走吧,蓝小姐。”
蓝玉儿缓缓转头看着我,我点了点头,示意庞有力往外走去,而蓝玉儿停滞半会,也默然跟随在我们身后。
路并不长,走出了甬道,到了歇马坪上,阳光已经越过影壁漫了进来,照在地上映出一道尖锐的苍白。
这座府邸背靠着飞燕山,和城主宫殿背身而立,却享有了城主宫殿不能拥有的宁静。而这种本美好的宁静在此时却显得那么压抑,那么沉闷。
庞有力左看右看,说道,“白木,我们要怎么回去?你应该是受了内伤,不宜走动的,不如我们叫辆马车吧,反正这次的报酬可不少,不怕花那几个小钱。”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这里不正是车行吗?”
庞有力这才醒悟到自己的言语有失,那些躺在我们身后的人,我们谁也不愿再去看,更不愿去想。害怕万一一想,就会感叹人命怎么如此卑贱,如此单薄。
我抬头看了看远处浮动在城门边的喧闹,说道,“走吧,我们都还活着呢。活着就不怕走,只要还能走,就一定能走回去。”
庞有力点点头,竟是改了以往的接茬习惯,或许他也心有所堵,毕竟他也是一名修行者啊,看到一众修行者一夜之间轻易地殒命,任谁也轻松不起来。
我们刚走出影壁,前方阳光下却急奔而来一辆银色的四轮马车来,速度之快已然超出马的能力,再看时,那牵引马车的也根本不是马,赫然是一只被称为“闪电”的异兽,形如麒麟却有着跑马般俊美的闪电。
庞有力唏嘘一声,“没想到,这踏马城还有这等珍禽异兽,那可是闪电啊!神兽森林的王子闪电啊!”
闪电拉着车架在我们跟前停住,驾车的却是两个人。两人一跃而下,可见其身形迥异,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不是那长短尊者又是何人。
高个子说道,“白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矮个子接着说道,“别来无恙!”
我心中起伏不定,咋声说道,“二位尊者不是?”
长短尊者相视一眼,高个子说道,“已经死了,对吗?无奈我们虽然本事不怎样……”
“命却很长。”
我笑了起来,是由心地笑了起来。
“二位尊者可是赶来助你们东家的?”
高个子抬起手来,说道,“我们东家还不需要我们协助,我们是来接白先生回去的。”
我怔了怔,想起那些死在甬道里的人,正要说什么,高个子却是抬手打断了我。
“白先生不要多想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这是我们的命,也是他们的命,可能也是白先生你的命!”
我怔住,“这是命?”
矮个子咋声说道,“这是所有关心踏马城人的命!”
我豁然醒悟,一种使命感亦或是其他的感觉充斥着胸膛。
高个子说道,“白先生,此地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白先生你们赶紧上车吧。”
我和庞有力相视一眼,没有再犹豫,上到车去,回头看去,蓝玉儿却还站在四五米远,并不愿过来似的。
庞有力朗声道,“蓝小姐,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蓝玉儿缓缓抬起头来,凄然一笑,说道,“你们走吧,我要回家,我的家在城中,不在城外,恕不远送了。”
看着蓝玉儿,我心中一痛,也朗声说道,“蓝小姐,难道你真的认为你所想的就是真相吗?我可以告诉你,绝不是!还请随我们回去,我一定给你真正的答案!”
蓝玉儿双眼忽然一亮,却是没有说话,少顷,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赫然坚定地抬起头来。
“好!我相信你,白先生!我随你们回去!”
马车奔走在林荫大道上,只听得沙沙过耳的风声,错过的人声都变成了短促的拉锯声,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马车骤然停住,从窗口看去,已然是到了我的小店门外。
下到车来,我向长短尊者提及如何知道我们需要用车的,又怎么及时赶到的。
长短尊者朗声大笑起来,只留了一句“聆听风者风必语之”,便扬长而去。
庞有力看着马车如风一般离开,才缓缓说道,“听说一只闪电可抵万金,也不知道我这一坐我屁股能抵多少金呢?”
听罢,我心中欢喜,熟悉的庞有力毕竟还是回来了,还是那么市侩,那么市井小民。
自然,我也不吝送上我的赞美,“抵得上厕纸两张!”
回到熟悉的小店,恍惚隔世,店中什么也没有改变,这一天一夜却让我仿佛变了一个人,可当再次回到小店中,我才发现,我依旧还是没变的,或许这就是长短尊者口中的,人各有命吧。
蓝玉儿已经先我和庞有力进入了店中,当做自己家中一般,径直坐在了掌柜的柜台后,自己取了水来自己倒了喝。
“白先生,现在也到了你地方了,你也该解答我的问题了吧?你为什么说我所想的都是错的。”
我笑了笑,但凡一个人至亲的人被自己所怀疑,却从别人口中说出他错了,那这种怀疑是很容易便推翻了。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的背后主使绝不是你爹,更不是你娘。”
蓝玉儿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那到底是谁?”
我摇摇头,说道,“现在这个人还不肯现身来,他不肯现身的原因也是你古叔叔不愿现身的原因,这是一场博弈,看谁先招架不住谁便是输家。你古叔叔不愿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我自然也并不得而知了。”
蓝玉儿似乎有些失望,说道,“白先生,你是不是只是安慰我才这么说的?”
我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不是,你问你,你是不是看到你爹和你娘去了明月偏宫?”
蓝玉儿点点头。
我接着说道,“而你却并没有看到他们杀人对不对?”
蓝玉儿迟疑了一下,使劲点了点头,“我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是满地死人了,可是……”
我接过她的话说道,“可是你又看到地上的死人有些是被玄冰殿的玄技所杀对不对?”
蓝玉儿又点了点头,却点得一次比一次慢,她在担心,担心我不再反驳。
我却是笑道,“你爹和你娘现在毋容置疑,都是王者级别的修行者了,想必你也知道了。可是你却没有留意到地上那些人几乎都是在白银和黄金级别的人。试想如果是你爹和你娘出手,别说是几百个这样的修行者,再多几百个,恐怕也抵挡不住他们的奋力一击,而我说他们必定是奋力一击,是因为当时的关键人物还在后头,他们不可能有时间消耗在那里。那么你和我说一下,两位王者级别的人奋力一击是什么后果?”
蓝玉儿沉吟着,忽然朗声道,“那肯定是一大片都是被玄冰殿玄技所杀之人,即便不是全部,也会有大部分如此,可是当时地上死去的人死法参差不齐,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糜战!”
我欣然点头,说道,“虽然这说法并不能完全成立,可再结合那甬道中的周围物事并没有受到很大冲击便可以断定了。”
蓝玉儿想了想,迟疑着没有说话。
我笑了笑,说道,“蓝小姐是不是还有疑问说,当时可能并不需要你爹娘动手对吧?”
蓝玉儿以沉默作为了默认,却是有些紧张起来了。
我笑道,“这种可能也必然排除了,至于我为何这么说,我相信待会便会有人向你说明的。”
蓝玉儿急急问道,“谁?”。
我沉吟着说道,“一位看似隔岸观火的人。”
我说完忽然转身走了两步,拿起桌上那盒子装的“月神之石”,赫然掷向了蓝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