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吁了口气,说句自大的话,这踏马城恐怕没有一人比我更了解神话的意义了。
所谓的神话,听起来都是虚无缥缈不可企及的存在,可是往往存在即是合理的,而这些神话多数也像三人成虎的道听途说,当你刨根问底后,你会发现事实的本质有时候比道听途说还要耸人听闻。
我的意思是神话的夸大其词并不是为了虚张声势,也有可能是为了安抚民心。
有些残酷的事实是不能当故事听的,而神话了的残酷却可以成为哄骗不乖小孩的故事。
云上月所谓的“雪国收灵”呢,又是怎么样一个神话。
云上月显然被这神话害得不浅,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从来不因为实力的高低而改变,甚至会更加笃信不疑。
想来其实也简单,等到你登峰造极时候,想要更进一步,已经不能依靠众所周知的事物来实现,更多的是依靠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得知她这一年过得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凄惨。
她不像家族中许多人一样,有父母健在身侧,在她很小时候父母就在一次狩猎中殒命,幸得师父抚养长大。看到她那样的情况,她的师父虽然惊愕,却也没有放弃她。
先是将她藏在了后山中,找寻了各种书籍典故,问遍了各路的猎者老人能人,试遍了所有的方法药材,却也无济于事。
问路无门之时,偏偏又碰上家族中有三名成员相继在山中遇难,虽说追究起根本来,都是情有可原的。怎奈怒火和恐惧并不是一句理由能够安抚的,云上月的事情终究也纸包不住火,从捕风捉影将信将疑到笃定事实,也不过几天的时间。
这时候她的师父再也保全不了她,留下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上血坛,流尽三天三夜的鲜血没有死去,那便证明兽神已经宽恕她,别人自然也饶恕了她虚妄之罪。
可是哪有人能够顶得住三天三夜这么流血,她师父不忍心,所以只能让她逃走,往后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从家族中逃出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地方可以去,在家族中自己尚且还有一条路可以走,进了人世间,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只能选择躲进了深山中,在草莽猛兽之间寻找活路,这对于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女孩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云上月零碎地说着过往的事情,在她言语间,似乎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或者说习惯了那种痛苦。
我静默不言,将火盆中的碳火挑起又放下,犹豫着是该烧得旺一些还是温一些。
我问云上月,她是怎么知道我的?
云上月想起那件事,显然很是开心,说有一天她在山中碰上三个人,一位老人两位年轻人,年轻人一男一女,从言行举止上看显然是夫妻。
说是碰上,她并没有露面,是那老人发现了她藏在树后的。她本不愿出来,想着逃跑而去,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逃,始终都会回到原地,她便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也不再躲藏。
她的出现让那女子惊诧不已,好一阵的嚷叫之后,才被那男子喝止住。男子脸上虽然也表现得很是害怕,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别过脸去。倒是老人对她很好,更没有心生奇怪,或是害怕之类,邀她一起吃了东西,听她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老人由始至终不发一语,只是安静地在那里就着地上摆着的小桌上的酒,一直安静地喝着。
直到云上月吃完了也说完了,才和她说起来。他说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并不少,他见过的也不少,他也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情,他并不能帮助到她。
云上月对老人一开始便心生好感,她也并没有真正指望老人能帮到她,她只是太寂寞了,太需要一个人来诉说这些事情。
我听到这里略感心酸,我能体会到这样的痛苦,一个异于常人的人所期望的其实并不多,可是哪怕他承受再多的痛苦,他都不愿向别人诉说,因为能够真正聆听的人实在太少。
后面的事情也便简单了,老人推荐我给了云上月,让她来找到我,想着兴许我能帮到什么,也幸好那老人没有给与肯定地答复,说我一定能帮到她。
我问云上月,那老人可有告诉她他叫什么名字?
云上月说老人并没有说,只是说她找到了我就好,我会知道是谁的。
我笑了笑,也猜到了老人是谁了。除了阴酒鬼谁有那等心思在逃难时候还摆着酒桌喝酒,谁又有一个胆小的孙子和聒噪的孙媳妇。
既然阴爷爷没有向云上月说明自己的姓名来历,我也含糊其辞说可能是以前的一位顾客。能知道阴爷爷安然无恙,我心里也是十分开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云上月沉默了一会,才怯怯地问我,她该怎么办。
我也沉默了下来,云上月的身世遭遇都是让人同情的,可是真要说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也无从回答。
时候渐晚,初冬的太阳也总是迟来早去,懒惰得很,很快店中更显寒冷起来,也有些昏暗起来。
我感觉到一阵寒风拂面而过,接着传来云上月的说话声。
“我要告辞了,白先生。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白先生是否能帮到我,我都感谢白先生。”
我赫然抬起头来,这样的话能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口中说出,是多么的不易。
我勉强笑了起来,说道,“谁说我不能帮你,如果我帮不到你,岂不是辜负了那位老人的信任?”
云上月声音很是欣喜,带着一阵风雪迎面扑了过来。
“白先生真的有办法帮我?”
我又笑了笑,说道,“只要你没有对我说谎,我想这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
云上月肯定地说道,“我怎会欺骗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相信我,先生。”
我看着前方漂浮不定的雪花,板起了脸来,说道,“那你当真是一位十二岁的少女?”
云上月沉默了一阵,喃喃说道,“难道我是男孩?”
我忽地朗声大笑起来,说道,“我可没那么说!不过如果你真是女孩,就不该光着身子出现在我店里吧?这要让别人知道了去,可怎么看我?”
云上月嘤嘤一声,不再说话。
我淡淡说道,“我先找个地方给你住下,先不要回去山里了,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多谢白先生!”
我摆摆手说道,“你不用客气,等下我让……”
就在我说着时候,门口突然砰然打开,一个壮硕的身影撞了进来。
“白木,你知道我今天淘到了什么?他奶奶的,那死耗子还想和我竞价,也不看看咱们现在什么身家!腰缠万贯那就是为了形容爷爷我发明的!”。
身影不是庞有力又是谁,进了门左看右看,忽然缩起了脑袋。
“你他娘的,在家造冰库呢?!怎么阴风阵阵的,比外头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