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逾明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孟轲,孟轲则坦然相对,直至他嘴角上扬,漏出一丝意味深远的微笑时,此间事才算收场。
徐凤云在此时才走上前来,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萧大哥,我等远来是客,倒不如依你所见,今日我等共同畅饮一番如何?”
萧逾明一改沉思表情,瞬间爽朗大声笑了起来,道:“哈哈,好!来人,将葛知州带下,今日受伤的这些侍卫,皆由府中出钱治疗。
这知州府如今太过杂乱,先前为兄考虑不周,不如趁着天色尚早,我等同去春风楼怎样?”
春风楼与风月楼乃是苏州城最大的酒楼,前者依太湖而建,后者依阳城湖而立,颇具苏州特色,平日里不少达官显贵、风流才子都会前去寻花问柳,乃为苏州之最风月场所。
徐凤云一听是春风楼,当即来了兴趣,故作出一副亮眼冒金光垂涎欲滴的模样道:“甚好甚好!”
孟轲摇头一笑。
叶瑶这丫头不知春风楼为何地,偷偷向孟轲小声询问道:“那是哪里?”
孟轲故意不说,神秘兮兮道:“去了就知道了。”
叶瑶撇了撇嘴。
于是,在众人商议之下,萧玄武、徐凤云、老黄、孟轲、叶瑶五人结伴而行,同去了春风楼。
时值三月。
初六,明日清明。
太湖湖面水平如镜,仿佛倒映着苏州人文风情、青山蓝天,春风楼立在湖边,时而有微风吹拂过湖面,顿时起了些波澜,一切都如画卷一般,令人大感美不胜收。
春风楼内歌舞升平,香烟缭绕,勾勒成一幅醉生梦死般场景,似真似幻,如云如雨,然这等烟花之地,却难寻一丝真情。
其里装潢也是极为华丽,檀木为梁,水晶为灯,一楼内满客云集,或饮酒、或吆喝、或故作醉酒偷摸了一把妖艳女子翘臀玉体,心中大呼过瘾。
沿着一楼红漆木梯直上,是弹琴奏乐、喜歌舞好诗赋的附庸风雅之人汇集之所,待上三楼,才是风月楼里的俏姑娘们平日居住之地。
之上,仍有四楼。
四楼中皆是一些雅间,这里颇为安静,能来此处者,莫不是附近权势滔天富甲一方之人。
孟轲等人便上了四楼。
一开始,叶瑶这丫头只感觉到这酒楼外表看上去很气派,但是一旦走到里面后,她又觉得非常羞人…
这哪是什么酒楼啊,分明是妓院!
所以…这丫头一开始说什么都要出去,孟轲只得向她解释道:“这楼里的姑娘不同于别处,乃是卖艺不卖身的,买卖生意干净的很。”
叶瑶这才算是呼出一口气,跟随众人进来。
她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靠着姿色身体赚钱的人,她觉得,这样做就是对不起天地祖宗,辱没父母,乃是大不孝,对自己也是大不敬,非常肮脏龌龊恶心不堪,就是一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渣。
只是…
卖艺不卖身就不同了。
起码真正有才艺的人,能够在客人面前展示,靠双手吃饭,还是可以的。
因为有叶瑶这丫头在的缘故,萧逾明并没有招太多的姑娘前来伺候,只是告诉了酒楼主人,随意找了几名女子展示才艺以及端茶倒水。
读书人眼中的苏州五大名妓,有四位出自春风楼与风月楼当中。
春风楼里最有名气的这两位姑娘,只有在特定的时间内,才会出现。
比如今日,春风楼楼主就特意告诉了萧逾明,今夜会有花船展艺,希望苏州最大的权势者能够前去支持一二,但萧逾明一届军伍中人,怎会对这感兴趣。
所以他并没有答应楼主的请求,但一旁的徐凤云听在耳中,按照他的性格,自是对这种事情颇为感兴趣,于是又将这件事情告诉孟轲,孟轲看了看叶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动叶瑶后,他们三人便想乘花船,一观苏州太湖夜色之美。
至于老黄…实在是太老了。
玩不动了。
众人饮酒,谈话内容都是点到为止,对于萧逾明而言,除了与徐凤云叙旧之外,便是想一探孟轲深浅,看看此人能不能拉拢过来。
但孟轲是写书人,深知书中人物性格,所以对于他们的示好,他很熟练的打起了太极。
总之一句话,该说的少说,不该说的忌说,少说的三思后说,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便好了。
当然,这只是仅限于在酒场当中微微有些醉意时这样做。
夜晚。
明月当空。
太湖湖面波光粼粼。
月亮的倒影映在湖中。
萧玄武与老黄早已离去。
而孟轲、徐凤云、叶瑶三人,一直在等待这个美丽夜晚的到来。
前二者,是想一观春风楼花魁风采,后者,仅是想简简单单看一下夜晚太湖的美景。
跟随不少读书人士子上了花船的孟轲,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忘记了,怎么想老是想不出来,越想脑子便就越乱。
于是只得作罢。
巨大花船上各类颜色不一的蜡烛整齐有序的摆列,不光如此,但凡是能够张灯结彩的地方都被挂上了灯笼,生怕不够亮。
在清明时节前一天还敢这样出来玩的,唯有这些自诩读书人的风流才子了。
有不少聪慧的读书人,趁着明月、太湖、灯光,纷纷口吐文章,吟诗一首,好不热闹。
但是徐凤云与孟轲,对于这些东西,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东西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可叶瑶却是不同,她在一旁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孟轲一把拉过来叶瑶,淡淡道:“听这些人吟诗有什么用处,只会无病呻吟。诗不成文词不达意!”
花船人数众人,自然是有人听到了孟轲所说,当即有人闷哼出声,道:“照你这么说,这满船文人墨客,皆是无病呻吟之辈?呵呵,我倒是想知道,阁下有几斗才学,竟敢如此蔑视吾辈读书人…殊不知……”
孟轲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他。
此子还在滔滔不绝。
在场不少人都围观过去,认出了那滔滔不绝之人。
“竟然是苏公子!”
“传闻苏公子才高八斗,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人到底是谁?竟敢这番说我等?”
“恐怕是一不学无术之人!”
在场所有人都纷纷讨论起来。
有的人在对这位‘苏公子’大肆追捧,有的人则对孟轲贬低起来。
孟轲眉头皱的更紧了。
自己都啥还没讲,他竟还在这一直逼逼个不停!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住嘴!”
孟轲冷淡道。
这苏公子名为苏半城,好称苏州城一半才学尽在他身,而且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举人身份。
大唐虽然盛行武风,但文道依旧不显衰弱,真正能够左右朝堂大势的,除去少数的武夫之外,便是那些文人墨客了。
“此子说话竟然如此粗鄙,竖子!”
“大胆!竟敢如此对苏公子说话!”
“……”
孟轲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指责他起来。
苏半城冷哼一声,如此匹夫,焉敢如此对自己说话?自讨苦吃,他道:“与你这等粗俾之徒说话,当真是有辱斯文。”
孟轲立即发作,“在说半句,我弄死你。”
苏半城气上心头,仗着舆论人多势众,开口道:“本公子乃文人,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
孟轲冷笑一声,道:“就你还配称文人?”
苏半城道:“你说这话何意?”
孟轲看着周遭仍然对他不停职责的众人,孤自摇头,道:“我说你所做的诗,不配成诗。”
苏半城眼神微眯,心道:“你懂个屁的诗词歌赋。”
孟轲见他默不作声,又道:“既然你们觉得我这粗鄙之人有辱斯文,那么今日我这粗人就学着各位沽名钓誉、无病呻吟一番,作诗一首。”
孟轲这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全场彻底哗然起来。
作诗?
就你?
也配?
这几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就连叶瑶与徐凤云都是有些吃惊,这可不是比武,没点真才实学能写出来?
叶瑶拉了拉孟轲的衣角,想让他冷静些。
徐凤云即将咽腹的酒水在一瞬间喷了出来,劝阻孟轲道:“孟兄,这诗…不做也罢,大不了把这些人打的满地找牙!”
徐凤云也颇为瞧不起这些读书人。
孟轲回道:“无妨。”
随后面对众人,毫无表情的淡淡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不知此诗可否碾压诸位胸中那点墨水?”
孟轲心里偷笑,再牛逼,你们敢张继牛逼?
再说了,自己是谁?自己可是‘谪仙人’!
他确实不懂什么诗词,但谁让这里是他的书中世界。
孟轲语落,全场无言,落针声可闻。
苏半城红着脸,感觉羞愧至极,可依然不甘心认输,他想了很多诗词,但每一首都不如孟轲的这一首诗词惊艳。
叶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置信。
徐凤云又将刚送在口里的酒水喷了出来。
这孟浩然,当真如此有文采?
佩服!佩服!
全场人羞愧的低下头。
他们不知,身在阁楼里的两位绝世惊艳的女子正在偷偷看着孟轲,小声嘀咕着他刚才所念的诗句,并且,她们深深记住了孟轲的身姿。
眼中所透露的神情,是倾佩、是欲望。
“快看,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指向太湖远处。
所有人都从被孟轲的深深震惊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去。
突然…
又一个个的震撼的合不拢嘴。
“糟了,我怎么忘了!”
孟轲看着那里,大吃一惊。
在他的书中,徐凤云游历天下后,便来到了江南道打击魔教,但是来之前,有段话被孟轲匆匆一笔带过,‘清明节前,传闻苏州显鬼城,太湖之上,满船人无一生还。’
就是随手一写,而且后来他将这件事嫁祸给了魔教,怎么现在真的显…鬼城了?
就在此刻,一平如镜的苏州太湖上,顿时异象大起,只见河面浪潮高达百十丈,宛若银河一泻千里拍打地面,令花船上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衣衫尽湿,一时间,人心惶恐,皆是慌忙四处逃窜并大叫起来。
但是在船上,能逃到哪里去?
浪潮消失后,河面上突显一座城池,城墙厚重真实,刹那之间,城门大开,其内有身影模糊仿佛状若鬼魅的模样掠门而出,以及若隐若现的幽雾浮现在世人眼中。他们身着盔甲,威风凛凛、恐怖吓人!
孟轲死盯着鬼城,双眼凝聚,喃喃自语道:“古城现世,百鬼夜行?”
徐凤云被震撼的丢掉了手中的酒瓶,也在自言自语,“传说是真的…”
徐凤云游历天下时,曾听老黄谈及过,当年天下大变,各地妖兽频出为祸世间,大唐江湖宗师以上高手尽皆出山降伏妖兽,在九州各地与妖怪展开大战,那一战…大唐江湖的高手几乎死伤殆尽。
起初他还不信,这世上有妖?
但他看到这座鬼城后,心中有些信了。
这世上真的有妖!
叶瑶很是害怕,抓紧了孟轲的胳膊。
孟轲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慌张。
但此刻,孟轲比谁都要不淡定,只是强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而已。
因为他感觉出了这鬼城的不寻常与强悍,似乎稍有不慎,将会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