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正,日落。
这几日在苏州城中,孟轲几乎没有怎么拿起自己的木剑,然而今夜,他极为罕见的将木剑背负,然后出节度使府。
与此同时,老黄也背着自己从未离身的剑匣,故意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略有好奇的看着孟轲离去的方向,笑着潜藏了过去。
孟轲不知为何萧玄武会早早来此,但他知道,丐帮在苏州城的据点是在哪儿,所以,他打算前去北荒客栈守株待兔,他不信这萧玄武今夜不会来此。
反正前世自己熬夜成瘾,夜晚闲来无事,倒不如一窥究竟,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现在的时间点上与原著发生了变化。
老黄则全是因为好奇,他根据手下探子来报,今夜魔教会有异动。但是以往在他心里懒得动弹、这个时间只知道躺在床上不知所云的孟轲居然会在今夜出府,相比于魔教而言,他更有兴趣了解这位年轻剑圣。
孟轲急速飞奔,不足盏茶功夫儿,他便越过了几条街,来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北荒客栈。
他身如飞燕,落至客栈屋顶,如羽叶落地,不见声响。
不远处,老黄依靠在一面石墙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孟轲,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漆红色酒葫芦,摇晃两下,但听其中酒水发出声响,他听这声响,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然后往嘴里送酒,啧啧两声,喃喃道:
“丐帮?有意思。”
老黄境界高出孟轲太多,以至于前者故意隐匿身形,而后者没有任何发现。
孟轲也是有所隐藏气息,学着武侠小说里匪盗侠士去掀开屋顶瓦片,然而这时他才发现,武侠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瓦片这么大,而且一片连着一片严丝合缝,拿开一块动静极大,作为丐帮中人,他们没理由不会发现。
就在这时,丐帮中出来一队人马,各个手执兵刃棍棒。
丐帮,可不是都拿打狗棍的。
三十余名高手,齐齐集结于客栈门外。
孟轲飘然到屋顶后方,被当中突起的顶瓦遮挡住大半个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
没过多久,这些人便一同抱拳向一人作揖,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孟轲看到那人,眼神逐渐凝重起来,是萧玄武,身旁居然还有玉灵儿与禾宁二人!
他们…这是要出城?
孟轲继续潜藏身形,生怕将自己暴露。
此刻酉时近末,城门依然关闭,除了两名留守的士卒再无他人。
而那守城门的二人显然是玩忽职守不负责任,一人在打着哈欠困意十足,一人半蹲在城门口,不知在思索什么,总之心绪是没有在自己的职责之上。
丐帮的高手,轻而易举的就登上城门。
孟轲正想追上前去,却感到身周有异动。
他翻身而起,正欲抽出木剑,却见来者是老黄。
“前辈,你这是?”孟轲疑惑道。
他怎么在这里?
老黄一把将孟轲拽来,然后共同隐藏再客栈屋顶后面,只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孟轲疑惑更重。
却见街道另一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孟轲紧眉成川。
这辆马车来到城门前,竟似如入无人之境,城门竟然大开!
在细细一瞧,原来是驾驭马车的人把城门兵卒悄无声息的给杀了,然后自己开了城门,手段娴熟,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意。
见他们出了城去,孟轲才道:“天藏教?”
刚才自己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驾驭马车的车夫脸上正戴着一张兽像面具。
老黄点了点头。
孟轲又道:“官府怎么回事?就安排两名没用的废物守城门?莫非是萧逾明故意如此?”
老黄也没想透其中关键,不过听到孟轲最后一句话时,他反而有了种被点透的感觉,“可能吧。”
他二人都是较为熟悉萧逾明为人的,他完全有理由而且有心机与魔教‘同流合污’,毕竟他只看重自己的利益,不过区区城门一事,到底牵扯到什么,又涉及到什么,他二人都不想胡乱猜测下去了。
一切都不如上前去看看。
此刻,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山头。
孟轲与老黄也一同出了城去。
古道漫漫,风卷残云,一抹红晕自遥远天际缓缓铺向人间。
柳絮片片散落在大地之上,映照的此处苍茫皑皑,宛若下了一场大雪。
夕阳尽头,一辆马车自城中而来,滚动的车轮行驶在略显颠簸的官道上,一眼望去,仿佛马车左右摇摆飘忽不定,然而实则是被落日红晕衬托出了一种潇洒且尽兴的诗意。
此处天地之间,唯听见马车滚动行驶的声音,其余之外,便安静的如同万籁俱寂一般。
静的,令人感到诧异。
马车之后,是一直躲躲藏藏缓慢前行的老黄与孟轲。
渐渐地。
天已经黑了。
马车还在缓慢行驶。
万里无云的夜空星光闪烁不定,悄悄来临,冷漠无声。
车夫一边驱赶马车,一边向车厢内有些昏昏睡意的青年男子说道:“大统领,夜黑了,一会该冷了,靠扇的钻空子哩,青子、青!”
坐在马车中的人,赫然便是江南道魔教大统领夏黎。
夏黎慢悠悠睁开双眼,扭动了一下身躯,笑道:“怕了?阿牛?冷也莫怕,待会运动一下便不觉得冷了。”
那叫阿牛的车夫猛然一惊,他已经意识到了夏黎所说的‘运动’为何意,如此寂静的夜晚,最适合的就是做一些逾越王法的事情。
出城悠哉来此,周遭万里肃杀。
一切寂静的令人窒息、惧怕。
‘寒气’太重,寂寞更浓,人影瑟瑟,刀光凌人。
此时此刻的场景,让车厢内的夏黎冷笑起来。
远在车马身后的孟轲突然看到眼前的场景,却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自己在书中写过的一句话:
世界太广,哀思太多;江湖太大,情义太重。
以笔写不透天下纷争,以言说不尽江湖风流。
或许,人世间本就如此多愁善感。
本就如此充满着血腥气息。
生活如同一滩汪水,世人迫于无奈挣扎其中,而所折腾翻滚起的浪花,就被眼前的他们称誉为‘江湖’。
本该昏昏欲睡的夏黎此刻却突然全无睡意,将手中剩余的浊酒一饮而尽,怅然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求!这首当年剑圣孟轲所做的诗词,我可是每日都来念。
来自边塞的朋友,请问饮酒否?”
夏黎的最后一句话,透着浓浓的冷意。
大汉阿牛闻声拉住车马,大腿一跨,下了车去。
他将身躯站立,有些惊惧,但依然强撑着胆气面对着他们,并且,已经准备好了拼死一搏的心态。
而马车前茫茫路道,已被丐帮中的高手挡住了去路。
他们大都手执棍仗刀刃,于微风中挺立身躯,稳若泰山,丝毫不动,就好像是一座座雕塑,正静静地看着马车的方向。
夏黎低头弯腰起身,缓缓掀开车帘,从中慢慢走出。
阿牛不自觉担心起自家大统领的安危,开口道:“大统领,先让阿牛来吧。”
夏黎轻笑一声,只听他小声道:“阿牛,从我加入魔教到现在,杀了无数人,包括亲朋,可唯独未曾对你起过杀心,你可知为何?”
阿牛摇了摇头。
夏黎道:“因为你从不会背叛我,所以,我也不会让你涉险,今日选择你送我出城,是为了以后希望让你代替我在江南道立足。赵峰那个蠢货,已然不堪大用。”
阿牛刚才蠢蠢欲动想要主动出战的模样,他看在了心里记在了心头。
若是阿牛真的惧怕了,或者想走了,那现在,他便是一具尸体了。
这与忠诚无关,因为怯弱的人,不配得到夏黎的重用。
阿牛闻声后有些愣神,退到了一旁。
在他心里,只要是大统领夏黎在身旁,那么任何的敌人都会显得异常卑微,不堪一击。
阿牛,本名曾阿牛,性格忠诚,但同时又不缺乏成大事者的狠辣。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必打打杀杀,大家席地而坐,温一壶酒,岂不快哉?”
夏黎面对众人,依旧云淡风轻,伸了伸懒腰后,努力提上几分精神,正眼瞧着他们。
夏黎这句话,蕴含着浓浓冷嘲热讽之意。
萧玄武从丐帮高手中脱颖而出,身边站立着玉灵儿与禾宁,但听他那浑厚嗓音道:“夏大统领的酒,当喝,只是今夜,却不是个喝酒的好时机!”
夏黎也不恼怒,仿佛在故意拖延时间,淡淡看向萧玄武,冷笑一声道:“边塞的酒可没有我的酒好喝!
萧玄武,你当真是自大至极!
明知我今日出城是与本教弟子会面,共同前往扬州,可你只带了这么点儿人,够看么?”
忽然间,远处的孟轲大吃一惊。
因为从四面柳树林中,居然出现了不下百余名魔教高手,他们手中拿着刚刚点燃的火把,好像火把上的光芒映照的此处如同白日一般,他们当中还有十余人守着两座被黑布遮掩的大铁笼子。
“这是提前埋伏好的?”
孟轲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起来。
这百余名魔教弟子,与先前自己碰到那些弟子相比,优劣一眼就能看出来,身在这里的魔教弟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
老黄表情淡定,他早就达到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境界,所以隐藏在柳树里的魔教弟子,一早就被自己观察到了。
孟轲问起老黄,“这些人,为什么我们没有事先察觉?”
他不清楚老黄事先有没有察觉。
按理说,即使没有达到老黄的境界,孟轲也不应该察觉不到,毕竟这百余名魔教弟子气血旺盛,都是有着不俗功力在身,没理由无法察觉出来啊!
老黄笑了一声,道:“有人精通奇门八卦,故布疑局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