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往往,李子青仿若一个木偶,一动不动地跪着,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就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父亲离开,母亲去世,从此以后她真的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再加上和宁远的冷战,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虽然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万物蒸茏的时候,李子青却觉得自己处在冰冷的冬天,寒风刺骨,让人瑟瑟发抖。
宁远始终陪着她跪在灵堂上,时不时问问她的情况,许多人都对他的身份表示好奇,待知道后,纷纷夸赞是个孝顺有心的孩子。
杨又红偷偷地拉了宁远一把,将他叫到角落里问:“你和青青怎么回事啊?怎么和陌生人似的,都不讲话了?”
“那天晚上子青给我打电话了,可是当时我的手机放在外边,被别人接听了。”宁远解释道。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杨又红疑惑地说:“我们家青青也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接电话的是个女生。”宁远纠结了一会,小声地说。
“什么!”杨又红猛地提高声音,直直地看向他问:“你和别的女生纠缠不清?”
“没有。”宁远急忙解释道:“就是同学生日,很多人一起出去玩,不是我单独和那个女生出去。”
“你和那个女生真的没有特殊的关系?”杨又红不确定地问,就算再怎么认可宁远,她的心里还是偏向自家人的,如今李子青孤苦伶仃一个人,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她。
“没有!”宁远坚定地回答:“我心里只有子青一个人。”
“那你和青青解释了没有?”杨又红问。
“解释了,但是她……”宁远有些无奈地说。
“你也别怪青青,她……”杨又红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一动不动跪着的李子青,有些心疼地说。
“我没有怪她。”宁远截住她的话说:“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就是心疼她,想帮她分担一点,可是她不肯让我靠近。”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估计她现在脑子里也是乱的,你给她一点时间吧!”杨又红说。
“大姨,我明白的。”宁远点头道。
“这件事情也是你做的不对。”杨又红转而说道:“手机这么贴身私密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拿去呢?”
“是我做的不好。”宁远坦然地认错:“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青青是个苦命的孩子。”杨又红叹了一口气,决定告诉他一些事情:“其实青青有个弟弟的。”
“弟弟?”宁远疑惑地问:“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啊?”
“你听我说。”杨又红娓娓道来:“青青一岁多的时候,她弟弟也跟着出生了,她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青青,但是,青青却很喜欢她这个弟弟,自己路都走不稳,就爱推着她弟弟去外面玩,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是说要留给弟弟吃。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她三岁的时候,有一天生病了,她妈妈在照顾她,结果她弟弟一个人自己从儿童学步车里面爬出来,摔到湖里面淹死了。”她说到这里,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宁远静静地听着,不发问也不催促。
杨又红平静了一会,继续说道:“她奶奶把责任怪到了青青身上,从此对她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再也没有过好脸色,对青青妈妈也是百般挑剔,怪她没有照顾好孩子,从那时候开始,她父母的感情出现了裂痕,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内里已经全坏了,两人渐行渐远,最终分道扬镳,走上了离婚这条路。她妈妈也一日日陷在自责里无法逃脱,最终拖垮了自己的身体,年纪轻轻的就驾鹤西去。”
“我从来没有听青青说过她弟弟。”宁远这时候才开口道。
“她弟弟意外世故之后,她生了一场发病,高烧三天三夜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当时医生都快放弃了,说再这么发烧下去,就算治好了,脑子发育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大家心灰意冷,她奶奶甚至让她爸爸将她抱回家,没有必要在浪费钱继续治疗,她妈妈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才让她继续待在医院,不知道怎么的,第二天她就醒了,高烧也退了,只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杨又红说。
“原来是这样!”宁远点头,看向那抹瘦弱的身影更多了一分心疼。
“其实忘记了那些事对她来说是好的,要不然她背负的担子就太重了。”杨又红说。
宁远突然想起什么,皱眉说:“或许她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忘记这件事。”
“什么意思?”杨又红问。
“子青说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一个孩子坐在荷叶上冲着她笑,还叫她姐姐,可是她怎么也触碰不到那个小男孩。”宁远说。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杨又红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问:“那她以后会想起来吗?”
“这个谁也无法确定,或许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或许哪天她受到刺激,就想起来了。”宁远说。
“这可怎么好?”杨又红有些担忧。
“大姨也不用如此心烦,毕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宁远劝道。
“你说得对,我太杞人忧天了。”杨又红接着说:“只是这个孩子未免太让人心疼。”
“大姨,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子青的。”宁远保证道。
“她妈妈临走前还在念叨着你,只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信任和托付。”杨又红接着说:“青青爸爸新组建了家庭,以后对她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妈妈又撒手人寰,她真真就是没有人管的孩子了,我们这些虽说是亲人,但毕竟还隔着一层血缘,或许你就是她最依靠的人了,你千万千万别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大姨,我会尽我所能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宁远认真地说。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有朝一日你负了青青,我绝对不放过你。”杨又红放下狠话说。
“话既已说,我自当负责到底。”宁远道。
“如此,青青妈妈九泉之下也会放心了。”杨又红说。
宁远走到李子青,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柔和。
没一会,杨又添走过去,冷冷地说:“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宁远自然能感觉到他的不友好,忙站了起来,恭敬地说:“大舅有什么事情就吩咐。”
杨又菱不满地哼了一声,看了他一会才开口说:“是这样的,明天青青妈妈出殡,她的照片要麻烦你拿一下。”
“好!”宁远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
“嗯!”杨又添点头,背着手走开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灵堂前却热闹起来了,大家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青青,去房间睡一会。”杨又红说:“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了,你要养足体力。”
李子青摇摇头说:“我没事。”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如果你妈妈看了心里会多难过。”杨又红劝道。
“大姨,我真的没事。”李子青沙哑着声音说。
“回房间去。”杨又添也走过来,板着脸说。
“我想陪妈妈最后一晚。”李子青说,看着被白布覆盖的母亲的脸,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去休息一会再来。”杨又添退了一步说,见李子青没有动作,指指宁远说:“你带她回房间去。”
宁远看看杨又添,又瞧瞧李子青,颇有些无奈,只能低声劝道:“回房间躺一会,哪怕一个小时也好,不要让大家担心。”
“可是……我陪妈妈的时间只剩下这么几个小时了。”李子青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
宁远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为难地看了杨又添一眼。
“你心里有她,她就高兴了,并不在于这样的形式。”杨又添闻言也有些伤感,但还是硬下心肠说,逝者如斯,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说着。
李子青嘴唇动了动,但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亲人,还是顺从地点点头,走进房间去了。
宁远想要跟上去,但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又有些迟疑。
“你去看看青青,让她好生休息一会,连续跪了三天三夜,身体肯定受不了。”杨又添说。
宁远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飞快地走了进去。
“大舅,你怎么让他进去了,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啊!”赵秋明不赞同地说。
“难不成你去?”杨又添反问。
“我……”赵秋明被噎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让语嫣陪青青也可以啊!”
“瞎操心!”杨又添看他一眼说道。
“我……嘿……我不说话成了吧!”赵秋明翻了个白眼走到一旁。
李子青进了房间,并没有躺下睡觉,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无声地流泪。
宁远走过去抱住她。
李子青的身体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但仍是望着窗户一言不发。
宁远给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伸手轻柔地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也知道你睡不着,但是你跪了这么久,身体已经是超负荷了,你这样阿姨会不安心,大姨大舅他们也不放心,就听话,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李子青没有反应,她的心里已经被悲伤填满了,不知为何,她想到了蔡若儿,不知道她在跳楼之前,是不是比自己还要绝望,她又想起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这篇文章里面写的一段话: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无声音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蔡若儿选择了灭亡的方式,而自己呢?这积累下来的悲伤,又如何宣之于口呢?
宁远伸手挡在她眼前。
一片阴影盖住了她,李子青眨眨眼睛才明白是他的手。
宁远见她没有反抗,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膛,拉过一条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或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他的怀抱令她觉得安心,没过多大会,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宁远听着她轻微的呼吸声,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李子青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水。
宁远看着她憔悴不堪的样子,感到一阵阵心疼,他正想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却听见了一声*,他忙停下自己的动作,继续抱着她睡。
李子青咂咂嘴,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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