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衣听完重玄老祖这话,感慨道:“道友此言,真是让我难以拒绝啊。乱世未至、苍生未安,你便谋之于未兆、治之于未乱。”
重玄老祖说道:“引汪洋横渡中境,还要施以雨露滋润方圆三千余里广大地界,反倒是辛苦道友了。”
“这么一份大功德,当然不是轻易能担得起的。”柳青衣问道:“既是如此,那由谁来去一会皇都再现的众多高人?”
宫九素上前一步,对重玄老祖说道:“师尊,弟子愿意代劳。”
重玄老祖欣慰地点头道:“此事也确实该由你去做,一应权衡机变也都由你做主。”
皇都再度现世,众多高人隔世重出,肯定一下子搞不清这些年中境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巨大变故。这就需要有一位方真修为境界足够高深,并且可以清晰无碍地讲述这些年的大致状况。
更重要的是,能够勘察如今皇都之中还有什么人物,并且对其尽量安抚,以免再生祸端。因为方真高人不是凡夫俗子,心性情志不会轻易动摇,若是能将事情道理说清楚,这些人不至于会生出大乱子。
如此一来,面对正法七真,前去皇都之人就必须是要有长生驻世的修为境界,万一斗法相争,尚有斡旋退避的能力。
宫九素与柳青衣先后与重玄老祖辞别。一者往东而去,要运转庞然巨量的汪洋水汽,如此作法没有个数月光景是难以功成的,也就只有柳青衣这等天生异种,拥有御风御水的天赋神通,法力无人能比。
而宫九素则往西南方向而去,那里便是昔日为黑霾所笼罩隔绝的正朔皇都。
自从当年异空黑漩出现在皇都上空,紧接着无数天外妖邪自黑漩涌出,如滔天恶潮四散开来,皇都便再无人能靠近,也没有一个活口自其中脱出。最后连皇都都被浓稠的黑霾所包裹覆盖,彻底看不见一寸宫闱楼堂了。
正朔皇都居于玄黄之中,擘划四方,更是有运河、驰道通往四境与大小府县,其繁华自是不必多提。更别说中境大地号称沃野三千里,昔年未受妖祸前,光凭中境一地所产口粮,便足够喂饱正朔朝七成百姓。
罗霄宗利用护世大阵灭绝天外妖邪,并且将妖邪祸首运劫继续封印在玉皇顶,中境得以光复。虽然历经妖祸劫数,可大地生机并非就此灭绝,若有一场及时甘霖,加上妖邪粉化成灰变成土地养料,沃野三千里转过年来便可重现。
正是因为如此,重玄老祖才会托付柳青衣去运转汪洋水汽来行云布雨,正好郭岱与霍天成在龙腾海一战十分激烈,大量海水被抽离蒸腾,海天间饱蕴。若是处理不当,受海风一吹就会形成旬日不息的滂沱暴雨,形成洪涝。但要是以力大神通运转,就能够遍洒中境大地,再度孕育众生,让草木萌芽。
可自古以来便有“兴风作浪成灾易,行云布雨润物难”的说法。以柳青衣的修为法力,催动海天水汽卷动应该不难,可是要将水汽遍布方圆三千里广大地界,再化成雨水落下,这其中对法力神通施展的艰难、掌控的细致,一般的长生高人是不可想象的。
实际上长生高人又有哪个是“一般”的?倒是以前郭岱初破魔心辩机后,法力神通也确实比一般长生高人要低浅。
宫九素身形一路飞腾,她不似郭岱身合剑光那般锋芒毕露地飞天,而是周身有一重若隐若现的云光环护,在空中飞过之时不会留下轨迹,并且能够摒绝他人窥探感应,也不会有气机惊扰他人。
当宫九素远远看见孤零零立在大地上的皇都时,便小心展开感应。
皇都占地广大,在空旷平坦的焦土荒原上,皇都就像一块方方正正、密布栅格的薄木板子放在地面。
当年正朔朝太祖自东境起兵,杀败前朝兵马后,前朝末帝下令焚毁旧都,不留片瓦于逆臣。正朔太祖也干脆,只派兵马远远包围前朝旧都,任由大火将旧都焚毁一空,最后在旧都灰烬堆上,硬是建起现今的皇都。
为了兴建皇都,光是前期平整土地、扫清灰烬就花了两年功夫,那段日子正朔太祖干脆一律政务与起居都在军营,并且四处巡行、探访百姓,顺便扫灭顽固逆贼,为后来正朔朝江山稳固打下坚实根基。
重新打造的皇都,从一开始便是朝着屹立千年而去规划设想的,所以皇都坊市都被排得整整齐齐,而且留足了余裕,即便当时正朔太祖身边兵马连同所有家眷都搬进皇都,也都是远远住不满的。
正朔朝至今两百余年,皇都极盛之时有一百多万人口,也未曾有过逼仄拥挤之感,可见此城规模。
与江都皇都居于城中心不同,皇都宫苑则是位于北城,并且一路往北还有一大片园林,如今依稀可见部分遗迹。而皇都禁宫九重阙,更是巍峨大气,成片宫阙直接让城北地势抬高,身居其中的帝王能够轻易俯瞰整座皇都。
而此刻这座皇都则略显得有些躁动sn,宫九素能够感应到,城中百万生民,仿佛是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昏睡过去。
只有炼就正法元神的修士,才能感受到自己似乎陷入某种极深定境中,一时之间不得超拔而出。直到此刻离定醒觉,已不知过去多少岁月。
毕竟方真修士自有体察天地气机之妙,日月辰光有变化,很快就会有所发现。而修为境界越高之人,应该更清楚皇都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宫九素展开感应,随附而去的还有妙语神念,凡是炼就正法元神者,皆可被宫九素所感应,并且会“听”到宫九素解释皇都之外的状况,而个中因果缘由,宫九素没有说得太细,只是说异空黑漩出现后的妖祸,导致中境大地化为焦土,生灵涂炭。同时妙语神念中自会感应到皇都中所有长生高人,暗语邀请他们来天上相商。
妙语神念和施法传音、元神互感都有所不同,施法传音如有的放矢,若有修为高深的第三者窥探,是能够n到传音内容的。而元神互感则更为高深,如罗霄宗的元神心境,或是郭岱与宫九素的双修神交之法,都是外人极难窥探,可这要求双方都要有一定修为。
妙语神念则无需理会闻者修为如何,甚至是施法之人想让谁听见就让谁听见。宫九素如此施法便是只让皇都之中的方真修士听见妙语神念,并且妙语神念另有重重玄妙,境界越高的人能听见的内容便越多。
施展了这一手妙语神念,宫九素也是暗自惊讶,因为但凡能够听见妙语神念者,都是元神未曾退守之人,是可以被宫九素所感应到具体存在的修士。而如今皇都之中,竟然有超过四千名方真修士。
昔年皇都固然繁华鼎盛,可也是人烟混杂、凡俗尘浊之地,按说不该有四千多名方真修士聚集,除非是有类似杏坛会、鉴宝会这样的方真道盛事。
看来当年正法七真受虚灵所诱骗,施行的那什么登天大计,的确吸引了不少方真道高人。而且和杏坛会、鉴宝会那样乌合之众繁多不同,如今皇都内中,还有位长生高人!而且不乏元神大成以上的修士。
也就是说,除却正法七真中六位,当年一同在皇都的还有两外两位长生高人,光是这阵容就足可盖过现今的罗霄宗。
宫九素在天上等了一阵,自己的妙语神念确实让下方皇都内中乱了一阵,毕竟谁都搞不清现在状况,被人点明自己已经受困几十年,外界早已物是人非、宗门弟子散灭,自然谁都想尽快离开皇都,外出一观。
但正是因为不了解外界情形,此刻孤立与焦土荒原中的皇都等同被困死原地,谁也说不准如今离开皇都是否必定安全。所以在多位长生高人的弹压安抚后,准备前往与宫九素对谈。
飞天而起的总共有七位长生高人,尚有一人留在地面稳定局势,而这七人便是沈天长、宇文九锡、伽蓝尊者、文风侯、顾瑾、青照子,以及一位手提长杆大n的武人。
率先说话的是沈天长,他面如冠玉,外表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修为法力却是深不可测,一开口、一拱手,便扰得宫九素周身云光一闪一晃。
“这位道友,方才便是你发出妙语神念吗?”
宫九素无声微笑,信手挥散沈天长逼来的法力,自己也撤去遮掩形容面目的云光,然后环顾面前七人一眼。
有趣的是,这七人之中,除了那名大n武人离得稍远,另外六人并列凌空,但各自法力暗中展开,隐约阻挡了宫九素所有退离方位。而那位大n武人外貌英武高大,可是对着六人作为似有不屑,也没有参与阻拦宫九素。
“不错。”宫九素并不在意,在空中微敛裙裾,也不回礼。
“还未请教高姓大名。”沈天长在这六人中最善言辞,或者说对女子最是油嘴滑舌这是宫九素的印象。
“宫九素。”抬眼看向对面七人,显然这名字对他们来说并不够震撼,随后她又补充一句道:“恩师重玄,特地遣我来拜会诸位。”
“重、重玄!”沈天长闻言吓得身形本能后撤,当初参与围杀的另外五人也纷纷施法戒备,倒是那大n武人微微一惊,攥紧了手中大n。
“看来几位还不至于忘事,这便好办了。”宫九素在半空中就像坐在一张看不见的椅座上,随意翘叠着腿,有些慵懒地说道:“你们几位当年设计围杀之举,师尊他老人家还在想如何处置。以我对师尊的了解,将你们一个个赶尽杀绝倒是不至于的。但当年之过,酿成今日之祸,这中境一片颓败景象,想必几位也看清了吧?这罪过,还是要有人担的。”
沈天长冷笑两声,随即一派从容,说道:“原来道友是兴师问罪来了,但我想问,道友凭什么来问罪?”
宫九素轻拂腿边,淡然说道:“看着中境如此凋敝,要是让世人知晓,当年那场妖祸,乃是几位一意孤行所造恶果,届时不必我来问罪,自有天下人要将你们打入万劫不复之深渊远的不说,就眼下皇都之中的众多修士,要是等他们想明白了,事情很快就会传扬出去。”
“罪过罪过。”一旁身披猩红袈裟的伽蓝尊者双手合十,满脸慈悲之意。
“装什么装?”沈天长心里暗骂一句,随后对宫九素言道:“皇都历劫甫出,众修士尚不明外界状况,尚需圈定界限,以免邪祟侵扰毕竟皇帝陛下尚在宫中。”
“哦,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位皇帝在皇都禁宫。”宫九素想了想,说道:“我还忘了一件事没说青衡道没了。”
沈天长眼角一跳,宫九素继续言道:“你知道是谁灭了青衡道吗?其他杂七杂的臭鱼烂虾不说,最主要的人物叫做摄提格。想必前辈应该很清楚吧?”
这下轮到沈天长没话可说了,自从了解自己一众人等连同皇都受困数十年如一瞬,此后再出物是人非,青衡道没了自己的支撑会发生意外,他并不感到奇怪。可居然会是摄提格那等狂暴魔头所为,由此推想,他的修为或许又有提升突破了。
“既然我来了,那便要代师尊考虑。”宫九素说道:“你等曾联手围杀我家师尊,令其受封一甲子。那便以一甲子为偿还,在此期间听从我家师尊吩咐行事,如何?为表诚意,我们可以不将当年你们那些丑事抖出来,眼下皇都也交给你们处置。”
沈天长面色深沉,说道:“听从吩咐一甲子?道友好大的胃口,就不知道你吃得下吗?”
宫九素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前辈,世道变了,难不成你们还以为如今仍是什么正法七真的时代吗?”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