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魂术的出现,让这一支沥锋会中的邪修不知不觉间壮大起来,由于他们也算作是沥锋会成就基业的“元老”,所以在瓜分玄黄洲五境福地时,他们选择了已经崩颓的玉皇顶,并且改名为“代山”。
在那个时候,沥锋会修士尚且还记得是郭岱引领他们走向成功,冥煞的灭世之举,也因为是以郭岱形容行事,被沥锋会修士宣称为“涤除玄黄、净洗尘垢”的功德圣举。
因为参与围杀冥煞之人皆以殒落身死,就算有些许修士了解几分实情,也都因为抗逆沥锋会而被消灭。甚至连沥锋会最早一批人,都不知道冥煞的存在。
冥煞的殒落,反倒给了沥锋会以编排历史的机会,但沥锋会壮大之后,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有一部分经由王驰云拔擢的修士,并不希望将郭岱的地位捧得太高。
而以第一位魂王为主的炼魂修士,反倒是认为郭岱——或是冥煞,曾经给予他们存身之地,让炼魂术得以突飞猛进,于是在代山开宗立派,将郭岱奉为祖师。
有趣的是,代山宗几乎算是得了郭岱“真传”,炼魂术与灵根修法本身并不互斥,甚至有了炼魂术的根基,修行进境与过往方真正法完全不同,灵根修法作为外辅术用可谓是相得益彰。
在代山宗,内修神魂、外用灵根,已经成为不二法门。甚至为了表现他们才是郭岱的正宗传人,代山宗也没有将炼魂术视为不可外传的秘法,而是欲将其公之于众。
当然,代山宗也没有操之过急,而是与曾经的同道沥锋会众人商议,认为经过改良的炼魂术与灵根修法,可以让天下人共同参悟印证,由此广开修行之道,才是真正的改易鼎革,而非仅仅改朝换代。
因为在沥锋会逼迫夏正晓称臣之后,玄黄五境并没有重获安宁。沥锋会与旧有的正法宗门、地方世族都有矛盾,而且沥锋会修士也缺乏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典章制度,尤其是各地府县几乎等同自治。
加上沥锋会本身因为急速膨胀,原本的成员也不服调令,各自与地方或其他宗派勾连,虽说不是彻底的乱世,但也绝不是正朔朝过往那大一统的格局。
代山宗便是在此时提出要公开炼魂术,反正灵根修法早已是天下皆知,而灵根修法的进步,除了郭岱的创悟,很大程度依赖于众多灵根修士的相互参详印证。
可今时不同往日,由于众多高人和宗门的相继殒落,沥锋会势力虽大,但缺乏足可震慑各方的高人,所以沥锋会认为炼魂术不宜过早公开。
同时代山宗的壮大,也引起过去沥锋会同道的猜忌,毕竟一伙本就不受待见的邪修,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忽然要行此大功德,换做谁都不相信。
于是为了保证局势稳定,沥锋会让代山宗去对付在西境养成大势的陀罗帮。毕竟商角羽是经历冥煞灭世之祸后,少数残存下来的方真高人,虽然西山盟、青衡道也都相继衰落,但商角羽经历这么多场劫难后,犹如打不死的虫豸,这一次的振作,已经让商角羽堪称天下第一高手了,是沥锋会最大的敌人。
当时的魂王不会不明白,还属草创的代山宗去面对商角羽和陀罗帮,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无论是为长久计,还是真有个人私谋算,魂王做出了一件堪称匪夷所思的事——将炼魂术传授给夏正晓。
跟商角羽修行根基特殊不同,夏正晓可谓是当世仅存的正法长生高人。也许魂王也在思考,如果是长生高人修习炼魂术,会有怎样的成就。
这是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会面,甚至不在代山宗的典籍记载中,若非以仙家无碍缘觉遍观因果,恐怕真的不清楚此番过往。
丧妻、失女、亡国的夏正晓,在经历了重重打击与煎熬后,修行根基虽然尚在,但心境怆恸,已经再难精进。而且面对沥锋会虎视眈眈,夏正晓十分明白,一旦自己稍稍露出什么破绽,或者沥锋会中又出一名类似郭岱的人物,沥锋会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上门来。
正朔国祚已绝,夏正晓本人更是心灰意冷,什么力挽狂澜、光复玄黄的事,经历了几场激战,他早已不在意。
夏正晓本人是有长生驻世的境界,可他的神通法力真算不得多厉害。在过去与沥锋会交手,的确没有人能正面斗法胜过自己,可沥锋会修士也不是傻子,甚至他们极为擅长攻伐之道,一路上只采取游斗而非硬拼。
同时沥锋会凭着快速聚敛的人力,从四面八方向正朔朝发动突袭,夏正晓再厉害,也没法各路救急,很快就被逼得穷途末路。
所以而当魂王找上门来,夏正晓察觉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法力,原以为自己已到身死道消的关头,孰料对方并没有主动进攻,而是前来打算印证法术的。
魂王将已经整理好的炼魂术交给了夏正晓,并且讲解了其中修炼的具体关窍,代价除了向魂王讲明修习炼魂术后的见解思悟,还有就是帮助出手斩杀商角羽。
夏正晓一开始还十分不解,因为当时在外人看来,代山宗仍然属于沥锋会。可是凭夏正晓位居朝堂之上的眼力,立刻就看出魂王与代山宗显然不甘心居于沥锋会之下,而削弱沥锋会,也能更好的自保。
但魂王要对付的目标是商角羽和陀罗帮,这支势力可以说是牵制沥锋会的重要力量,要是没有了商角羽,说不定沥锋会便可以倾尽全力来针对夏正晓自己。甚至如今有了代山宗这位魂王,夏正晓已经完全失去过去的优势。
魂王显然是明白夏正晓的顾虑,而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今炼魂术欠缺的恰恰是夏正晓这样的长生高人进行印证,如果过去的设想无误,那么对将来广传炼魂术是莫大助益。而推广炼魂术,则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朝廷,而非一个连地方赋税都收不上来的松散盟会。
夏正晓大致明白魂王的想法,显然代山宗也对如今渐渐腐败自满的沥锋会有所不满,于是应允了魂王的合作请求。
代山宗对付商角羽和陀罗帮,不可能采取大举进攻的策略。陀罗帮当时可谓是玄黄五境最强大的割据势力,商角羽本人神通广大,也是沥锋会初时颠覆正朔朝最大的依仗。两者后来分道扬镳也是在彼此预料之中。
可是沥锋会的堕落与腐败已经远超预估,甚至比王驰云管事时还要无能,以至于做出让代山宗去跟商角羽两败俱伤的安排,不仅不顾往日同道之谊,连最基本的立足根基都要动摇。
但光是联合了夏正晓,代山宗也未必能够完全击败陀罗帮,魂王的想法则是集中二人之力,寻觅一个斩首时机,只斩杀商角羽一人,以此震慑陀罗帮。
因为一来剿灭整个陀罗帮实在是太过艰难,莫说草创人少的代山宗,哪怕是整个沥锋会扑上去,要对付陀罗帮都非是朝夕可成。二来,商角羽一死,陀罗帮也无擎天栋梁,多得是蚕食取代的机会,代山宗可以从中谋求摆脱沥锋会的实力。
而这一回,魂王展现出的机心手段,可谓是既大胆又果决。因为在密访夏正晓后,他又暗中找上了商角羽,竟也是一般言行,拿出炼魂术法诀,并且以修炼心得与斩杀夏正晓为代价。
魂王确实是在两边下注,因为他在等,等哪一方先对炼魂术修炼参悟有了进展,便先帮哪一方。与此同时,代山宗也在加紧打造法器、排布阵法,为的就是斩杀另外一人。
夏正晓终究是求证长生驻世的高人,能够更快印证炼魂术的奥妙。收到消息的魂王分别邀请夏正晓与商角羽,说是自己打造成一件法器,请世上高人鉴赏。
魂王没有说假话,而且他炼制的法器,居然是以关函谷留下的造化炉为基,通过运转天地灵气,以此淬炼体魄神魂,对灵根修法与炼魂术都有莫大助益,是未来广传修法的必备器物。
不过这件名为“魂晷”的法器,本身需要安置在灵气汇枢之地,无法轻易挪动,只得请两位高人前来。能够得见此等器物本就不易,更何况魂王的传讯中,似乎也有意将魂晷的炼制之法公诸于世。不论出于怎样的心思,这也是不可轻易纵放的良机。
夏正晓先行抵达,魂王则按照约定,与之联手设伏,将前来赴会的商角羽斩杀。
其实商角羽当时身边还带了多位方真修士,完全是有备而来,他也不是完全信得过魂王。
可是谁也没料到,代山宗在这短短时日中,已经有了第二位魂王。加上代山宗与夏正晓的倾巢而出,商角羽被困在阵中,连同魂晷一起,被炸成了渣滓。
两位魂王的出现,让夏正晓不由得心生忌惮,也是让这场伏击能够如此轻易达成的原因。
虽说占据优势,甚至下一刻便能翻脸,可代山宗还是依照约定,将魂晷炼制之法交给了夏正晓,双方也确实交流了许多关于炼魂术的心得印证。
商角羽的死,可以说完全出乎沥锋会的预料,他们没有想到代山宗竟然有此雄厚实力,第二位魂王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沥锋会对代山宗的看法。
沥锋会对此分成两派观点,一者认为代山宗已经成为最大威胁,应该先下手为强,将代山宗彻底铲除,以保证沥锋会的地位;另一方则觉得代山宗确实是得了郭岱真传,否则不可能会有两位功深修高的魂王,而且还继承郭岱的“遗志”,要将修行法门广传世人。
忌惮于代山宗的沥锋会修士,在这种时候居然跟失去商角羽的陀罗帮一拍即合,发动了对代山宗门的袭击,双方爆发了自冥煞灭世之祸以来规模最大的修士斗法。
代山宗对此早做准备,可这一战也无比艰难。甚至到后来,初代魂王为了保证胜算,尽舍血肉之躯,将整座代山当成术俑,尽化神魂于山川,施展地动山摇的大神通。
而这也就是沥锋会与陀罗帮最后的反扑,此战之后,代山宗虽损失惨重,初代魂王被永远困在代山之中,可情势完全逆转。一些坐观局面发展的沥锋会成员,也投向了代山宗。
最后沥锋会与陀罗帮并不是经过重重围剿而覆灭的,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没有人敢自称是沥锋会或陀罗帮的成员,否则便是为天下所不容。
而与沥锋会的纵容不同,代山宗对拜入宗门的修士约束十分严格,甚至光是入门的考验试炼就有“禁语”、“禁足”、“禁法”等等,比坐牢轻松不到哪里去。所以代山宗全然不像沥锋会那样,大肆拓展势力。
也许是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乱,天下修士也大感疲惫,宗门传承在这一轮接一轮的纷乱中,已经几乎没有几个完整传承了。有些斗法,发展到后来就是相互进攻对方道场、焚毁经籍,以至于连落于文字的功诀都散佚大半。
如此不得已,要么是抱着残缺功诀,自修自悟,要么是去拜入代山宗门下,寻求最完备的灵根修法与炼魂术。
至于夏正晓,他在代山大战过后不久,便宣布让位于其中一位皇子,自己退位清修,再也不问世事。实际他的去向再无人知,等同就此消失。
而接下来几位正朔君主,大多是庸碌之辈,无法改变五境众多割据的情形。连夏正晓这个名字都不怎么为人所知后,被北方崛起的一支军阀所攻占,就此彻底终结正朔一朝。
反观代山宗,在这八百多年间,比起招揽门人,更关心炼魂术的进一步精进创悟。其中以修士神魂驱动术俑的技艺,经由初代魂王的亲自实践与推演后,也得到正式确立。
更难得的是,在代山宗多位魂王的努力下,他们对曜真城秘境的法阵也有所领悟,加以改进后找到一条法力深广不息、源源不绝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