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浪击打得宛如风中浮萍的蒸汽大巴猛地向右一个倾斜,包括感染人在内的所有人不受控制地失去重心向一边倒去。秋玹下意识地反手抓住椅背,意想之中感染人向她袭来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老大,我们这边顶不住了!”通讯器里,一个陌生佣兵的声音传来,在他之后是疏影由于剧烈喘气而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些感染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全部涌到一楼来了,看上去似乎是在有目的地攻击什么人的样子,恒榭已经受伤了!我们快撑不住了。”
秋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往窗外看去,安德依旧鬼哭狼嚎地狂奔于突出的礁石之间,而原本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感染人却在悄无声息的减少,调转过方向重新扒上了他们的大巴。
下一秒,她视线一转,被什么人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驾驶座位上。
她眨了眨眼睛,正觉得此刻的场景有些眼熟,就看见某位罪魁祸首半弯着腰看着她,口中说道:“看见前面的礁石群边缘了吧,把车开过去就行了,很简单吧?我们现在下去帮忙,感觉有困难就叫我,好吗?还有,下次不要再替我挡任何伤害,任何都不要。”
秋玹:很简单吧??我一个只拿过c2驾驶证的人拿头给你很简单???
她眼睁睁地看着秦九渊带着老头和凌游几下将二楼驾驶室里的感染人轰下楼,气势汹汹地加入一楼的混战。秋玹一个人坐在只余她一人的驾驶室里面对着满屏精密的操作仪,终于感受到了当时安德被他们轰下车的感受。
其实就事论事,在秋玹精力与体力都濒临告竭的情况下,这样的选择对于大家而言都是最好的。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一件事是,蒸汽大陆的居民掌握驾驶驱动蒸汽车的本领平常得就和秋玹原来那个世界的人们会用手机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所有人默认的事实是即使有部分黑色人没有亲自驾驶蒸汽车的机会,但是如何运用操作蒸汽机是刻在所有原住民身体里的本能。
但是秋玹……在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档位操作或是任何一样她所关于车辆熟悉的部件之后,秋玹死死盯着她唯一认得出的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双手握了上去。
“感觉我不像是司机,像是要送所有人上路的。”她盯着车窗外咆哮席卷着的水流,喃喃自语道。
眼看着前方凸起的一处礁石离他们越来越近,秋玹猛地向右一打方向。等了半天,车辆纹丝不动。她沉默了一会,努力回想起那天晚上找凌游他们唠嗑的时候安德是怎么开车的,好像是……先加油门再打方向?
问题是油门在哪,她脚下空空如也找不到一块踏板。皱着眉告诉自己不要用以往世界的经验来代入,她将目光投向了右手边操作面板的平面上。
精密的仪器上,一个个歪歪斜斜的怪异字符符号彰显着每一个按键的用处。
再次克制住自己骂人的欲望,秋玹拧着眉比划回忆着安德的动作,想起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十分自信地按下了其中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按键。
唰的一声,两个长相十分精巧甚至还有些可爱的小刷子从车窗两侧弹出,卖力地吭哧吭哧刷起了前窗玻璃。
“……”
“怎么回事啊现在驾驶室有人吗驾驶员没长眼睛?要撞上去了啊!”坐在这里,她都能听见一楼传上来的一声脾气火爆的骂声。
而随后似乎是被什么人打了,那骂声的主人痛呼一声支吾着不敢再发声了。
眼看着耸立的礁石近在眼前,秋玹都没有时间再过多反应,右手快速地接连按下雨刷器附近一圈的几个按键。还算庆幸,在接连弹出了诸如金属抓钩,小弹簧,甚至是一把滋水枪这种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装在车上的部件之后,车底履带之下发出一阵油门启动的轰鸣,在即将撞上岩礁的前一秒与之擦过。
一楼的众人见状集体松了一口气,全身心地投入与感染人的战斗中去了。
可身处驾驶室中,秋玹依然一副面目狰狞的样子瞪着操作台,即使是松开了油门按键,车辆依然直直地在向前前进。她只好一边猛打方向盘像开飞车那样不让车撞到礁石上,一边急急搜索着长得像刹车的按键。
目光瞥到平板上占地最大的最引人注目的按键,下面小小的标着一个像两根手指摆出的停止的标识。找到了!秋玹分出一缕注意给面前的情况,右手一把按上了那个带有“停止”标识的按钮。
轰!
车身整个停顿了一下,而正在秋玹舒了口气时,就感觉车身底下隐隐传来一阵令人不妙的轰鸣前奏。下一秒,随着一个缓冲,车辆如离弦之箭一般以之前的双倍速度猛地冲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带的所有人向后倒去,飞溅的杂物、武器、人群、感染人抱成一团滚到车尾,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站起身,车身又是一个向左急转弯将他们狠狠甩到右边。
“我日啊啊啊这什么破车为什么会有两个油门啊??!!”
秋玹双手紧握着方向扭曲着表情以这样的高速在礁石群里穿梭,往往上一秒刚向左打死方向下一秒就又往回打到底,方向盘在她手中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秋玹被绑在驾驶座的安全带上头发散乱的像个疯子,偏偏又面目狰狞的死死盯着前方带着一大车的人弯道飙车。
安德目瞪口呆地站在一块礁石上看着蒸汽大巴疯狂鼠窜,在其中的一个转弯时刻与驾驶室里貌若鬼怪的人对上了一眼,就是这惊鸿一瞥令他生生吞了一口口水,突然就觉得就这样待在岩礁上也挺好的。
更惨的是那些在一楼的没有安全带没有扶手什么都没有的人们,他们被这水上极速竞技带的在车厢里不由自主地横冲直撞,滚落一团。更有甚者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另一头径直砸到一个感染人的身上撞断了人家一条手臂,然后手臂勾着他的身子从断截面上又长出了一条新的!
被称作“杨先生”的秃子治疗法师在连续的头部撞击之后又看见了如此视觉冲击的一幕,眼睛一闭竟然当场昏厥。
被甩得站都站不起来的众人几近麻木地在车厢内滚来滚去,滚到最后竟然生出了一种这样也挺好的诡异情绪。除了被撞得痛一些,他们不用再多花精力疲惫地去与那些打都打不死的怪物缠斗,因为就连感染人们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除了继续被迫飙车也无法作为。
正当他们这样想着的时候,眼前画面又是一转,只因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离地,飞了起来。
飞,了,起,来。
重重地由于惯性砸落在地上,又由于司机疯狂违规操作砸在车厢左壁,他们近乎失了神智地趴在地上,被甩懵了般久久失语。
又是一个大浪打过,凌游失去面部表情管理地倒在一边,幽幽道:“老大真的说实话,你前女友以前是干什么的,开个体作战蒸汽飞船的吗?”
“呵,我看她是开跳楼机的,这个疯子……”老头同样失了智地趴在一边,“就不知道多体谅体谅老年人,素质是真的差。”
其实老头说的没什么毛病,比起之前安德的过山车,在渭河大潮的风浪中飞车的秋玹确实像是在开跳楼机,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那种。在又一个极限距离擦掉了几块岩石之后,秋玹成功将停立在礁石上死活不肯上车的安德给拉了上来。
她动作极其粗暴地将安德拽到驾驶座位上换了位置,在安德的一番操作之下大巴总算停止加油门不再横冲直撞。
秋玹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固定在地上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地瘫倒下来,平复了一会心跳之后用谁也听不懂的话喃喃自语道:“如果我那个驾校教练知道我以后这么开车,不是他先进疯人院就是我被打进疯人院。”
“你在那嘀嘀咕咕说啥呢。”好不容易将车辆引回正轨,安德抹了把汗开始尝试着回避浪潮将大巴驶离危险区域。“我下去之后车上什么情况啊,你是怎么能把车开成这样的,教教我呗?”
“说起这个,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啊?我有啥东西啊,我草……姐姐姐姐求你了,你别告诉老大我在偷偷抽烟,佣兵团查得很严的我会死的呜呜呜呜。”
“……我知道了。”
“??别啊别这样。”安德车都没心情开了,堪堪留了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就转过身来作哀求状。“求求你了大家同行一场,救人一命就当是积德了求求求求你。”
秋玹完全没吃这一套,依然躺在地上目视着天花板。“那你老实说,在重新整顿上车之前,你有没有接触过谁。”
“啊,谁啊?”安德拧着眉仔细想了想,“当时找到你们之后,我就一直跟老大他们在一起,硬要算的话,或许再加上一个那个机械怪人和另类魔法师?叫什么壹号,还有恒榭?”
在特别倒霉小组被传送回来之后,壹号与恒榭确实是待在一个传送地区的。秋玹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他们之中有没有谁直接接触到你过,或是给过你什么东西?”
“碰倒是没碰到过,东西的话……呃,也没有。”
秋玹挑了挑眉,突然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朝楼下大喊道:“秦九——”
“哎哎哎祖宗别喊别喊!”安德右手胡乱地伸过想捂她的嘴,“我说我说你先别喊。”
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害,也真的没什么东西,就是借了个火。我在等你们的时候太无聊了吗不是,就想抽一根但是发现没带火机。这时候正好那个机械做的兄弟伸了只手过来,我跟你说他是真的牛逼,就唰的一下你敢信吗,那火就从他指尖冒出来了。是真的帅,搞得我也想去做个金属的手臂了。”
“做之前最好直接换个脑子,”秋玹白他一眼,“你就没感觉到壹号对你做了什么吗,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说……是因为他在我身上放了些什么东西那些感染人才会追着我来的?”安德收起了嬉笑的神情,双手重新回到操作仪上表情肃穆。
“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就算是为了队伍的安全,我会查清的。”
“但愿吧。”秋玹又躺了下去慢慢恢复着体力,倒是有点真的摸不清壹号的目的了。原本在他失忆的时候,她一直认为壹号是个很好摸透的人,甚至是有些傻乎乎地去执拗地追寻着那自己也记不得的目标。可是自从从傅先生的工业回来,壹号就变了,虽然除了安德的事外他仍没有想要加害这支队伍的动机,可他终于冷硬得如他那半边金属铸成的躯体,再没有一丝人情。
又或许,这才是他本身的样子。
秋玹有些头痛地闭了闭眼,将这件事存在心里,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危机上去。
“成功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去看窗外,果然,趁着又一个浪头打来的时机,安德成功借此驾车冲出了这片暗礁群。“可以。”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她将身上固定住自身的绳子解开,想要去通知一楼的众人。
“等下!”安德叫住她,皱着眉在操作平板上点着些什么。“草,车辆损坏度超过百分之70,这车马上要报废了。”
“能够撑到靠岸吗?”
“恐怕够呛,要做好弃车准备了。”安德说着,伸手打开了蒸汽大巴的广播设备——说来也是讽刺,在整体破损度超过百分之70的情况下,广播系统竟然还保持着高清音质。
“各位各位,我们现已成功驶离暗礁群,但是车辆的使用度支撑不到靠岸了。请大家尽快收拾好随身必需用品,做好随时弃车准备。”
下一秒,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话,车辆底部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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