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没了。”
伊森不知道从哪里回来,靠在门框上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正当秋玹还在疑惑“没了”是指被人做掉了还是什么别的,门外围楼的三楼,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轰动声响。
这动静他们熟,上午才刚刚亲身目睹过,是属于青白川的能力。
“是谁?”
青白川垂头抱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胸腹上仍见上午与莱姆村民对峙时被破开的血洞。
其余还在的参赛选手们也都出来了,伊森口中的巴里冷冷地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而令人奇怪的是站在他身边的跟拍摄像师全身以一种细微的频率微微颤抖着。
“怎么会突然死了……”伊森认出了那具尸体,是那个与青白川一起的女人,离得有点远看不出是怎么死的,不过尸体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却触目惊心。
节目组的人来了又走,只含糊其辞地说着什么“真是可惜没有扛过伤口修复期”之类的敷衍。而明眼人则都能看得出来,那样的伤口虽然严重但并不致命,她只能是被人故意杀害的。
“她又没有得罪过人,也没有其他什么阻碍别人利益的事情,为什么要杀她?”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一个较为准确的猜测,因为今天晚上的时候主场人又宣布了这一轮的人气投票结果,排在最后一名的是巴顿。
还活着的人里面,从下往上依次是莉莉、阿布、巴里、墨放、燃、青白川、秋玹、伊森。
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只是那些高端联盟的人满脸惊讶,连伊森脸上的震惊都是真情实意不似伪装的。
散场的时候伊森才说,原来之前他偷偷混进工作人员的队伍里看了一眼今晚的投票结果,排在最后一名的是巴里,且与倒数第二名相差的票数还挺大。没想到就在这短短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投票结果竟然更新了,淘汰的人成为了巴顿。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观众竟然能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对他的印象发生改观。”
“……有可能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改观。”秋玹想了想,“还有可能是另一种方面的,‘改观’。”
伊森明白她的意思了。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即使有了,这种在节目里杀选手的行为也很有可能不被定罪。”
“但是可以为我们拉拢青白川提供一个机会。”
……
每日规定时间,各个跟拍摄像师都会回到节目组一段时间来进行调整以及商讨会议。
青白川冰冷着脸蹲在秋玹身边,忍了半晌,才不耐烦开口道:“你凭什么那么确定就是巴里杀的人?”
“他由于某种手段知晓了今天原本将要淘汰的人就是他,为了让自己继续留下来,不禁铤而走险。”秋玹淡淡道,“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就算错了我们也不亏,不是吗?”
青白川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继续出言讽刺。
“来了,就是他。”
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手握摄像机从节目组的场地里走出,虽然说出于某些职业原因这些跟拍摄像在通常时间一概都是板着脸沉默寡言的,但那个男人此刻的面部神情却有些奇怪。
似是带着点畏惧与紧张的瑟缩,以至于跟其他的同行相比,他好像不是很乐意再往回走一般。
青白川直起了些身子,掂了掂手中的长刀。“我去。”
“一起去,你动静小点,最好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女人哼笑一声回头瞥她,“病秧子就……你干吗?”
和她一起蹲在矮树丛后面的人突然俯身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她的速度很快,几息之际就到达了那名跟拍摄像师身后。男人警惕地回身,下一秒一只惨白瘦削的手掌就牢牢捂住了他的口鼻。
这些层层选拔过来的摄像师当然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柄手枪,刚想要近距离抵着身后按下扳机,接着另一只垂下的手臂内层突然就一阵宛若被烈火灼烧过的炙热。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谈谈。你也只有一个选择。”
男人下意识地抬起好像被烧灼过的左臂,只见平滑的皮肤上方,一道诡谲神秘的纯黑色图腾蔓延到他整条小臂内侧。
“这……是什么东西?”
“跟我来。”
男人不是什么没有一点能力的普通人,所以瘟疫病毒对于他来说并不奏效,就算现在成功种下去了,秋玹也很难控制得了他——不过吓唬人倒是挺有效的。
青白川本想着出手接应以防万一,看着眼前的情形却挑了挑眉。好似那一日体检时那个手握双刀的诡谲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不需要像他们这样太过华丽耀眼的能量释放,那个人手提短刀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柄最锋利的刀刃。
红唇的女人笑了笑,将长刀扛在了肩上。
“……你们到底想干吗?”
不远处的矮树丛中,男人望着眼前的两人抿了抿唇,也没有将手中的摄像机打开。
“人是巴里杀的吧,你作为他的跟拍摄像师,应该最清楚了。”秋玹言简意赅。
男人沉默了两秒,“我不能告诉你们,这是违反条例规定的……你要动手吗?!”
青白川拿刀尖抵着他胸膛,红唇挑起似在轻蔑冷笑。“动手又怎样,就算你现在死在了这里,我们也可以推脱说是那些村民干的。搞清楚现在的主动权在谁手里,识相一点。”
秋玹从善如流接口,“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看样子你应该也对巴里很不满了吧。你想想啊,如果他能够消失或者淘汰,你不也就不用继续做他的跟拍摄像师了吗?”
男人却还是摇头,“就算我不告诉你们又能怎样,这是我的工作,我是受到保护的。”
“别跟他废话了,”青白川手抵着往前送了一些,胸前黑色的衣料就立马渗出一点血渍。“交给我,不信他不开口。”
秋玹揣着袖子耐心等了一会,直到那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出呻吟才阻止了青白川的动作。“哎呀你别急,我们给他一点时间嘛。这样怎么样,你把录像内容给我们看,我保证巴里活不过明天晚上。”
这话倒是实话,莱德已经派人盯上了巴里跟伊森,想必是早就想着要动手了。
“这件事情,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那么就没有人会知道的。再说了,只是看一眼录像而已,比起之后巴里有可能的报复,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两个人在一起唱红白脸这种事情,秋玹虽然算不上有经验,但实操还是过关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更能唬人厄尔庇斯病毒在他手臂上呢,开口同意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男人终于叹了口气,将摄像机录像投屏在了三人中间。
画面一直退到巴里坐在床上翻看着自己的智脑。
秋玹:“他为什么没交设备啊,走后门了吗?”
青白川却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傻的吗?有备用机啊,还真就这样把智脑都交上去了没有一点与外界联络的方式了?”
秋玹:“……?”
青白川:“不过想想也是,看你刚来时那个穷酸样子,估计也没有钱买备用机。哦对,放心好了,这方面查得倒是严,目前已知的除了巴里以外其他人的备机都被收缴上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脱的检查。”
两人互相瞪视了一会,不约而同地翻着白眼移开了视线。
似乎是翻看到了什么东西,坐着的巴里一下子站起,脸上的神情从不可置信转变为阴毒。半晌,他沉默了一会,用那种跗骨之蛆的怨毒阴冷视线盯向了镜头。
镜头背后持机人的手腕似乎是颤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巴里做这事时没有丝毫避开镜头的意思,反而反其道行之冠冕堂皇地将自己所有的阴暗都展现在了观众面前。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刚醒没多久,而投屏上,青白川前脚刚刚出门,后一秒巴里就径直从窗户翻了进来。女人不可置信地举枪抵挡,但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根本就没法抵御即将到来的伤害。
青白川猛然攥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可怕到好像视频中的巴里俨然是一个死人。
秋玹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们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女人挥动裙摆跳舞时的意气风发。
短暂的虐杀过后,巴里面对着镜头轻轻把匕首上的碎末拂去,他就站在尸体的面前,朝着镜头向着全世界的观众微笑。
“喜欢吗?我知道,就算嘴上说着恶心,但是你们不就是喜欢看这种东西吗。”他嘶哑地笑了两声,“告诉你们,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切阻碍我获得胜利的人或东西我都会想方设法地除掉。最后只有我,只有我能够站在至高点,看着你们在下面趋之若鹜的欢呼与追捧。”
“加入我。”
突然巴里上前一步,那张狰狞的面庞几乎贴在了镜面上。从镜头可以看出跟拍摄像师本人都被吓了一跳,但他却主动伸手将镜头拉到了自己脸上。“一切对于利益与鲜血仍有渴望的人,加入我,追捧我,我可以做到你们想要看的一切。”
“什么规则,什么束缚,统统不需要。一起狂欢,祝你们,狂欢节愉快。”
他扔下好像已经看傻了的摄像师,摊开手臂像是拥抱世界一样从窗台坠下。反应过来摄像师连忙想要追去,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放完了,青白川脸色阴沉得能杀人,秋玹同样沉默着,却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情。
她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在短短三个小时之内巴里的投票突然就能够超过阿布与莉莉排在第六位了。
或许这种事情放在其他地方不可思议,但是这个世界发生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观众想要的是猎奇与刺激,而不是一个无聊的选手或是那些满嘴礼义廉耻的大道义。心里鄙视着这种只会用血腥噱头来哗众取宠的人,但是他们偏偏爱看这个。
口口声声地骂上一句“真恶心真变态竟然能够做得出这种事情”,既满足了站在道德高地上的自我优越感又满足了自己追求猎奇的心态。
巴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那部分观众们的一个化身。
隐埋于井底深处最病态最不敢做最难以宣之于口的欲望,巴里替他们完成了。
纵情于狂欢,耽溺于享乐,就此沉沦在娱乐至上构成的社会里。
“……他被口头警告了。”似乎是见气氛太过压抑,那名摄像师干涩开口道。“因为一些画面有些、违背播放法,所以进行了口头警告。”
“口头、警告?”
青白川终于动了,她似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淡淡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男人自知无可作为,只能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青白川站起来,眼中又在闪烁着激光电流。
“这次的事就算我欠你一次,以后再还,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秋玹知道她的目的,出于某些原因,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其实不用你动手,巴里已经被人盯上了,他最晚只能活到明天……当然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自己亲自动手的,似乎并没有资格来劝你什么。所以,”
“做得干净点,别让人抓住把柄。”
“放心。”
两人蹲在原地目送着肩扛长刀的女人离去,秋玹站起来松了松有些发麻的肌肉,就看见那摄像师直直把手臂送到她面前。“这个怎么解决?”
“我不会去动它的,看个人体质,应该最多一个星期就会消失的。”
“……最好是这样。”
说着他也拿起摄像机离开了,秋玹站在原地拿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开始思考起下一步的路该怎么走。
身后突然危险感应大作。
她头也来不及回直接矮身往旁边的矮树丛里一扎,借着力卸去了大部分攻击,右手子母刀出鞘,直直朝着来人刺去。
是那个大着肚子的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