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传出一声气刹,停在别墅小区外,安宜揉揉肩膀,走下公交车两级台阶,手挡着斜阳,向小区里走。
推开家门,意料中的空无一人,丈夫每天都会加班到八点,一个小机械师真有那么忙吗?
她将手袋放桌上,一个大字倒向沙发,公司现在收购了两间餐厅,老板要她同时管理它们,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一倍,“迈克,你真是一个万恶的资本家。”工资虽然提升了,但比起请两个餐厅长,让她一个人两边跑要来得划算。
要是这时有个人帮忙捶捶肩就好了,看看表,才六点半,离丈夫下班的时间还早着呢。
她往右边翻个身,看见餐桌上的果篮,算起来有一个月没有去酒吧了,过去一年多得张伟的照顾,才能渡过那些艰难的日子,虽然现在不用酒精帮助入睡,但有空还是可以到酒吧坐坐。
喜欢那里古派的格调,清静雅致,走进去就像穿越到另一个时空,烦恼被挡在门外。
她从沙发上撑起身,捋顺压乱的马尾辫,提着手袋出门。
沿着小区的大道深入,喷泉旁边有一对母女,小姑娘也就三岁左右,小手一直想抓水池里的锦鲤,妇人从旁抱住她,以免掉进水里。
安宜以前忙于工作,都没有好好地逛过这个小区,也不知道住了那些人,她是不合格的妻子,还是一个不合格的邻居。
正就发愣,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何时跑了过来,揪着她的裤脚。
“小梅,回来,别挡住阿姨。”妇人在水池边呼叫女儿。
安宜弯下腰,将小姑娘抱起,笑着问:“原来你叫小梅,多可爱的小人儿,长大一定不得了。”
她走到水池旁,将小姑娘交回母亲怀里。
妇人向她点头一笑,“你也是这里的住户吗?”
“对,我住在靠近入口的一幢别墅。”安宜说完,指了指栽有两棵银树的别墅。
“你是刚搬来的吧?我记得上次是一对母子住在里面。”妇人问。
“也算是吧。”事实上在那对母子之前,也是她和凯明住在那里。现今虽然资讯发达,但人各自忙着工作,可能连住在同一区的住户也不认识,加上房价高涨,普通人只能租房子,因为工作变迁,住户也跟着迁移,很难成为热络的邻里。
安宜在水池边坐下,两人聊到各自的年龄时,不禁一笑,妇人才二十五岁,而安宜已经接近三十,两人都觉得是对倒过来,才符合各自的外表。果然,在家带孩子和出外工作的女人,还是有所区别。
“你有小孩了吗?”
安宜摇了摇头,这事也一直悬在心头上,以前为了考古工作,她从没把生小孩的事放在心上,这一年的变故让她重新重视此问题,现在在餐厅工作,不用出跑外地,她再没有借口。
妇人压低声音对她说:“你知道吧?在你住的房子对面发生过剥人皮事件。”
那是发生在安宜外出考古的时候,她回来发现邻居的房子烧成一个空架子,前段时间因为影响景观,管理方才将熏黑的破屋整体拆除。她问过凯明,但他并没有告诉她具体情况,只说是邻居的暖炉不小心点着了窗帘,一家两*活烧死,但对于剥人皮这种可怕的事,他只字未提。
“你是说那对夫妻剥人皮,畏罪而点燃房子自杀?”
妇人摇摇头,“警方刚开始怀疑的对象,是对面那一家的男人。也不知怎的,后来那一家子着了火,人被烧死,反正死无对证,就成了杀人凶手。那个男人就释放了。”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说的男人,就是安宜的丈夫,凯明。
从她口中得知丈夫曾经被捕,还牵涉入一宗杀人剥皮案,安宜瞪大了眼睛。
“警方不会胡乱地作出决定,一定是有充足的证据证明男人无辜,才释放他。”安宜不相信丈夫会做出杀人剥皮的事。
“他无辜?那为什么要潜逃外地。”
“那是因为......”安宜差点就把金属异人的事说出口,反正凯明不是因为那事才出走。
“一定是那个男人干的。”妇人说。
安宜看见她咬着牙关,于是问:“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他?”
“因为我接触过那个烧死的女人。”妇人说,“她因为长期吸烟,双手会不停抖动,因此连我的女儿她都不敢抱,生怕因为手抖掉地上,试问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用刀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也许是他丈夫干的,夫妻合谋。”
“她的丈夫就是一个窝囊废,整天躲在家,见到陌生就怕,连蚂蚁都不敢踩的人,你要他去杀人,还不如让他去自尽。”
安宜摸着前额,感觉头皮正在发麻。
这件事真是凯明干的吗?
当初丈夫非得要变成金属异人,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做妻子的不好,以致他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宁愿做一头怪物也不想过平凡的日子。如今听妇人一说,她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也许是为过错找到一个洗白的机会,她真的怀疑起凯明。
他要变成金属异人离家出走,可能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他回来之后也变得行为古怪,思想变得难以触摸,还花巨资打造了一套合金战甲,放在家里备用,说是要对付乔治,但谁又能保证不是用来对付上门找麻烦的警察呢。
安宜越想越乱,头也开始在痛。
妇人看见她一声不吭地离开水池边,走进对面的酒吧。刚才只顾着聊天,回过头,女儿没在身边,往水池里张望,好在只有锦鲤在游动。
“小梅,你在哪里?快回到妈妈身边。”妇人地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在小区绿化带的树林下,小梅原来跟着小狗跑,但它跳入草地不见了,她到处找,那小狗全身红色,很特别,两小眼睛黑洞洞的,讨人喜欢。
她拨开一片杂草,看见它吐着舌头,蹲在地上,身体没有皮肤,全是鲜红的肌肉组织,没有瞳孔的眼睛正在瞅着她。
她伸手想摸它,它跑开了,来到一个站在树荫下的双脚旁边。
她抬高头,看见一个光头的男人,有着深深黑眼圈,皮肤白得会反光,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
男人裂开嘴巴笑,露出两排黑牙,他递给她一个红苹果,又摸了一下她的头。
她一眨眼,男人和狗不见了,妈妈的声音进入耳朵,她被从后抱起,带着红苹果离开。
张伟向刚进入酒吧的安宜打招呼,但没回应,她默默走到吧台前,摸着太阳穴说:“一杯伏特加,快。”
白酒倒入玻璃杯,冰块撞得叮叮响,“你有气色不太好,发生了什么事?”
安宜猛喝一口,然后睁开眼睛说:“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完全猜不透。”
“他是谁?”张伟问。
“再来一杯。”安宜没有回答。
这时,手机响了,她放到耳边说:“我在酒吧。”
十分钟过去,安琪匆匆走进酒吧,在吧台上找到脸色涨红的姐姐。
“姐,你怎么又喝起酒来?”
“我只是小喝两口而已。”
安琪转向张伟,他在隐藏的角度竖起三根手指,然后指了指酒柜上的伏特加。
她按着姐姐的肩膀说:“姐,现在大敌来临,你要振作起来才行。昨天,我看见凯明哥......”
安宜听见妹妹说话吱吱唔唔,于是问:“他又闯什么祸了?”
安琪咬咬牙回答:“昨天,我看见他和江燕一起逛街,他还穿着那个女人买的衣服,后来,我觉得不对径,开车尾随,发现他们一起去了江家。”
安宜苦笑一声,“他还从来没陪我去逛街呢,回来这些天,他一直对我冷淡,我以为他还在生气,没想到只是一厢情愿,原来他早就找好了下家。”
“姐......”看见她如此消沉,安琪急得跺脚。
“他太可恶了,简直就是人渣。”张伟说。
安琪瞪他一眼,“嘿,有你什么事?”
张伟低下头,拿起抹布按桌子,嘴里还在念叨:“我是看不过眼嘛。”
“安琪,我累了,这一年的忙碌,以为终于可以等到丈夫回头,但到头来只得到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姐,你先别说。”
姐姐已经微醉,安琪将她扶起,顺势接过张伟递来的手袋,摇摇摆摆向门口走去。
门咚一声关上,张伟咬紧牙关,从桌底掏出一个医疗箱,抹走上面的灰尘,里面有一个玻璃瓶,装着一团有血迹棉花。他拿在手上,回想起帮安宜擦洗伤口的情境,还有她那些喝醉酒被妹妹领回家的日子。“他不配拥有你。”
两人进入屋里,安琪将姐姐放在沙发上,到厨房为她倒一杯热开水,回来时发现沙发上没了人,大门敞开。怕她会出事,慌忙跑出来,在院子里转一圈,没来人。
这么短的时间,一个喝醉的人不可能走远。安琪的目光瞄向车库,走进去,里面没有开灯,姐姐站票在昏暗之中,呆呆地看着一具人形的战甲。
安琪走近,听到她在说:“他在逃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