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泛黄的灯光照在前路上,穿过一条无人大街和暗幽的转角,油门一点点在加重,“安宜抓紧了,我们要尽快赶上安琪,没有黑豹帮的徽章,她无没法进入工厂。”凯明听到背后她应允一声,扣在腰上的双手更紧了。
摩托的档位上到最高,马路两边的灯柱一晃而过。
路前方出现一条反光的横线,半腰高,横跨马路两边,凯明以为是幻觉,到了跟前才发觉是一条钢索,连刹车也来不及,摩托拉上去,尾部高高翘起,两人抛到空中,向前飞出五米远,身体摔落马路上,打滚几圈才停下。
凯明仰面躺在大街上,摩托擦着火花从身旁滑过,停在前方几米处。全身的骨头在疼痛,他眨了眨眼睛,重影中,看见安宜侧身倒在路边。
对面的暗巷亮起一排圆灯,一辆加装有隔栅的越野车缓缓驶出来,耀眼的灯光中,一个女性的身影下了车,一步步向凯明走近。
她手里握有一把弩箭,脸上套着一个恶鬼面具,只露出双眼和红唇。
“你就是食人鬼的首领?”凯明问。
她俯视地上的男人,“没错,我就是梨。”
“为什么要追杀我?”医院里关着一百多人,没理由穷追区区几个外逃的人。
“我要从你身上借一样东西。”她蹲下来,手伸进凯明的衣服里,乱摸一通,“别紧张,我不会带走你的肾。”手指触摸到一块圆形的东西,从外套里掏出来,是一个豹首的徽章。
她在灯光下看了看,“有了它,就可以自由进出黑豹帮的营地。”
“东西归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梨垂下手里的徽章,重新站起来,弩箭斜斜对准凯明,“我会将你制成腊肉。”
凯明弯起嘴角一笑,“恐怕没那么容易。”
地上多出一个影子,梨回过头,看见安宜站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把流星锤。
链索拽着布满尖菱的铁锤,在空中回旋两下,当的一声,打在梨的脸门上。她整个人向后仰,大字形倒在地上。
安宜扔掉链锤,伏在凯明前面,“能站起来吗。”
越野车全速冲过来,凯明咬着牙坐起,掏出手枪,迎着刺目的车灯开火,挡风玻璃打出数个弹孔,司机胸口淌血,倒在方向盘上。汽车在两人面前失控,拐向路边,撞倒一根灯柱,哄一声燃烧起来。
夜幕下的工厂,一个穿蓝色保安服的男人在叹茶,屋外传来轰轰响声,他套上帽子,望出窗外,一辆灰色的装甲车驶过来,车身上印着大大的警徽。
“糟糕,来警察了。”他的摸向手枪,但枪卡在腰间的皮套里,连拔两次也没能弄出,这时听见装甲车传出一把女声。
他一瞧,是早上那名来运粮的女人,于是打开门,笑脸迎上去。
安琪推开车门对他说:“我们被食人鬼追杀,有两个同伴落在后面,你叫上一队人跟我进城。”
“好的。”保安走上几步,愣住,又笑着转回来,“例行程序,请你出示一下徽章。”
“早上才出示过,你失忆了吗?”
他哈腰说:“早上归早,上头规定每次调动必需有凭证,我不能乱了规矩。”
安琪垂下肩膀回答:“徽章没带在身上。”
保安收起笑容,转身走进保安亭,门嘭一声关上。
安琪叹一口气,听见邻座上的母亲说:“这死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
“希望凯明和姐姐能安全逃跑。”安琪关闭车门,趴在方向盘上。
在车里一直等到半夜,路灯下走来一对相互扶持的男女,安琪隔着车窗望去,发现是凯明和安宜,他们走路一拐一拐,衣服的手肘和膝盖出现多个破洞。
“臭娘们,我有什么不好?你竟然要离婚,跟别人跑路。”眼前的男人脸色涨红,手里握着一条黑色的皮带。
“你喝醉了,我不是她。”颤抖的女声在回答。
“还敢顶嘴,看我抽死你。”
黑皮带一次次抽下,哭声伴随着皮开肉裂。
他打累了,坐在沙发上喘气,屋里静得可怕,直到电热水壶在厨房里嗡嗡响,他站起身,手一甩,皮带的金属扣啪一声砸在地砖上,咬着牙说:“我让你做鬼也会记住今天。”
他走进厨房,听到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出来时,手上提着电热水壶。他大步走近墙角,皮鞋踩在满布血口的肩膀上,冒着蒸汽的水柱倾泻下来。
脸皮在滋滋作响,尖叫连连之中,那张笑脸在水雾里渐渐模糊。
“她的情况怎么样?”中年男人刚进门,摘下嵌有警徽的帽子。
女人停下手中的笔,合上笔套,插进白大褂的口袋,“手术很成功,她恢复得不错。”
男人走到床边,弯着腰,黑眼珠一眨一眨,“为什么要用布盖着她的脸?”
“避免引起他人的不安。”女人双手抱着表格回答。
“不安?”
“手术虽然挽救了她的命,但无法挽回容颜。”
“我能看看她的伤情吗?这对接下来的评估工作很重要。”
女人松开怀里的表格,放在铁架子上,皱着眉头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她的脸容有点吓人,我们割去了她的鼻子和一部坏死的肉。”
男人的手在空中僵持一会,缓缓缩回去。
“以她现在这种情况,留在医院会比较稳妥。”女人说。
男人摇摇头,“她留在这里会更危险。”
“她现在是病人,必需得到好的照料。”
“不,她是嫌疑犯。”男人戴上帽子,清清嗓子说,“我得调派几个同事,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看守。”
“你多虑了。她都伤成这样子,还怎么着?”
男人的眼睛往下一沉,转向女人,“请你多加小心,我们刚在住宅楼顶的水箱发现她养母的尸骨,前几天,她养母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
“这会是自杀吗?”
“水箱里只剩白骨,法医说短短几天,尸体不可能腐烂得这么快。”男人吸一口气说,“我们对比了那封信的笔迹,发现不是养母所写,而她冒写。”
女人沉默起来。
“昨晚,我们赶到案发现场,看见伤重的她蜷缩在墙角,她养父躺在床上,肚皮割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到床单上,死者手上握着一把短刀,法医翻遍死者所有的内脏,发现少了肝脏。”男人说,“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以我多年办案的直觉,这个女子不简单。”
“排除你的直觉,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是个可怜人。”女人拿起表格看了看,“我们在她身上发现四百多处伤痕,有新伤,有旧痕,加上这次的打击,她伤透了。”
男人点点头,“希望我的担心是错误。”他转身向外走,在门口遇上一个穿同样制服的小伙。
“李队,化验报告出来了。”小伙递上一张单,“在她的胃液里有死者的脏肝碎块。”
化验单飘落地上,三人盯着病床之上。
“快起来,丑八怪。”骑在身上的女子瞪着眼,浅蓝色衣的口袋和肩膀处有白条纹,手掌伸到铁架床上铺床底板,咬着牙关往下一扇。
啪啪啪声从房间的铁栏之间传出,回响在幽暗的长廊中。
两个同样身穿蓝衣身穿的女人,一左一右挨着铁栏门,眼睛瞧瞧外面空荡荡的走廊,回头抱起双手看热闹,“差不多就行,要是把她打伤,监管来了不好交待。”
掌掴终于停了,晕眩中,一只手伸过来,揪着齐耳短发,连滚带爬摔下床,一路拖行,头皮承受着整个人的重量,绷紧的发丝沥沥作响。
一股猛甩,抓住头发的手松了,人摔进一个幽暗的空间,地板湿露露,弥漫着冲鼻的尿骚味,手指触碰到厕格边上凹凸的防滑砖,湿冷让指尖开始发麻。
“动作快点,在监管进来前将这里打扫干净。”女抱手站在暗室门口,影子沿着地板一直倾斜至墙壁上。
阳光里,三个男孩相互追逐,跑上不远处的斜滑梯,沿回旋的轨道滑回地面,嬉笑打闹。一个瘦小影子隐没在屋檐的阴影下,除了沉默,手里只有一封没粘口的信。
铁门吱一声打开,差点推到矮小的身影,两个大姐姐探出身来,“小妹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家人呢?”
她们看见小手上的信件,眉头开始收紧。
“来,让姐姐看看。”她的手指插入信封,夹出两页浅黄色的信纸,在太阳下摊开,信纸透着光,字迹一行一行显现在底部。她轻轻翻页,转头对另外一个姐姐说,“快去通知院长。”
门口只剩两个人,她蹲下来问:“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耳边只有风声。
她目光一沉,眼皮再次扬起,“姐姐知道了,一定是他们不让你说。”
得到点头回应,她的笑脸沐浴在阳光下。
“好吧,在找到他们之前,你先住在这收容所里。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瞧。”她指向院落的绿地上,那里立着一棵茂密的梨树,“盛夏绽放的梨花多漂亮!盛梨,盛梨,你就叫盛梨。”
盛梨……树上只有枝叶,天注定是不开花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