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称神赋武士，操纵天火，引动凶水，化身妖兽。”屠勋对百里炽焰道“我作游侠近十年，也算见识过这世间的一些手段。可他们那样的武士，却是第一次见，他们不用密法，灵穴未及巅峰，但举手投足却能造成如此惊世骇俗的破坏力，我从未见过。所以才想到来这里，想你求教，百里氏行走天下，学识渊博，不知可曾遇到过如此情况。”

不知为何，百里炽焰的脸上一直略带倦色，听了屠勋的话更带了一丝忧伤“我是真没想到，再一见面，竟然是这般境况......”

他低声一叹，起身踱步，思忖道：“神赋武士......我还真是没有去听说过啊。四境八荒，我百里氏的男儿们都有涉足，奇人异事，必定探寻深究。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关于这类传闻或是事件的记载。”

“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到你。”百里炽焰看着屠勋“不过就看你的心智够不够强韧了。”

“你又不是刚认识我。”屠勋笑了笑“没什么问题吧。”

“不是那回事儿......”百里炽焰摇了摇头“待会儿我再细说。”

百里炽焰眉头紧皱看向屠勋“我知道你的脾气，你找我来帮忙，能求到结果，只能帮到你片面，可你要做的，我可是远远不能帮上忙啊！”

“那倒没事儿......”屠勋道“我现在对他们是一点也不了解，能知道一点，也能为以后的事做好些准备了。

“焚海城是北境的大城，兵多将广，藏龙卧虎，你在双马镇遭遇到的，不太可能是他们全部的实力......”百里炽焰担忧道“若不是百里氏族规，不能插手外事，冲着屠冽，我也会让百里武士随你一战。可现在，最后能跟着你去焚海城复仇的人能有几个？十个能凑够么？而你要面对的是一座城的兵力！”

“你们能有几成把握活到面对罪魁祸首的那一步，面对着他，又有几分把握能胜他？！就算成功了，你能保证你留不下一丝痕迹吗？你们逃了，留下了一个群龙无首的乱城，到时候，你们就成了北境最大的罪人，天下游侠，官军，都会追杀你们！”

屠勋淡淡一笑“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们也都想好了。到最后，也许去到焚海城的就我们四个人，也许那里藏了一城的怪物，我们全死了没办法打到祝封那里。这些都有可能，还有很大的可能。我们也有可能成功了，像你说的，留下焚海城一片混乱，成了北境的罪人，被四境缉杀。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看着百里炽焰，目光清澈坚毅“我的兄弟死在了那里，我就一定要为他报仇，否则枉为男儿，枉为手足！那双马镇的老百姓们，相信我们，托付我们保护家园，那份契约，我们没能履行，那我们就要让凶手血债血偿！为了我们自己的名誉，也为了那些枉死的无辜人！道义！公理！如果老天给不了，那我们就自己讨回来！”

屠勋眼圈发红，声音颤抖“凭什么无辜人老实人就要枉死在暴徒之手，还要告诉我等着天道轮回！我们就是他们的天道轮回！若真有横死！就该发生在我们这些手上沾满血的人身上！而不是那些老实过日子的老百姓！我们就算最后被四境八荒千刀万剐！这个仇！也一定要报！”

百里炽焰看着他，突然笑着点了点头“有时候，我还真想回去啊！”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你们那片张扬的天地，快意恩仇，无怨无悔。”

“走吧......”他对屠勋道“咱们去看看，你说的那神赋武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族长秘地，鲜有他人来往。

屠勋随着百里炽焰走在一段幽深隧道之中，不知通向何处。

“你算是千古第一外人了！”百里炽焰道“这地方，除了百里家的人，你是头一个来的。”

屠勋对这个倒不太关心，却问他“百里氏一切都还好吗？你看着很疲惫啊......”

“那你更该看看自己！”百里炽焰笑道“你这脸色看着可不比我好到哪儿去！”

“都是些琐碎的家事，现在的小孩儿太不让人省心了！”百里炽焰苦笑道“有个小姑娘偷偷在逐光殿学本事，被人发现了以后，居然逃离了地堡，到现在下落不明。还有一对儿双胞胎，天天想着翻江倒海啊......哎......伤脑筋啊！”

“不过我也当这么多年的族长了，没什么处理不了的。”

屠勋点了点头。

“你看看这地方......”百里炽焰突然心生感慨“人生际遇万千，谁能想到......”

“自古武人之道，都是锤炼体术，激越罡气。”他眼神一寒，话锋顿转“后来，五百年前，秘术出现。秘法师们修习各种秘法典籍中的咒语法式，引动天地之间的元素。这样巨大的威力，如同武人之道一般，需要漫长艰辛的过程。所以世人难以两全，纵然有人号称魔武双修。也不过是极为平庸之辈，两头占，两头都不精炼。而按你说，双马镇那些神秘的武士，完全打破了你我多年的常识。可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力量，也没有毫无破绽的力量。我要借你一用的东西，就很有可能能够找到他们的根源，找到他们的弱点。”

屠勋闻言，眼前一亮。

他随着百里炽焰一路走到隧道尽头，一扇古朴石门拦路。百里炽焰轻轻一推，石门开启，悄无声息。二人进去，屠勋一下子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到了。在这不起眼的门后，他们像是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环形石塔中段，往下深不见底，往上不见尽头。

屠勋皱眉，问向百里炽焰“咱们......还在地堡里吧？”

百里炽焰点了点头“当然啦！”

他招了招手，屠勋跟着他开始往塔上面爬去。

“四百年前，百里氏族为了躲避南境的祸事，全族迁移。颠沛流离，五年之久，才寻找到这片山海。最初，老祖宗们希望在这深山中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不过后来在这山海的中心，见到了这座地堡。我们的生活，我们存在的意义，都改变了。”

百里炽焰走在屠勋的前面，一些过往，娓娓道来“老祖宗们推开门，看到的是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厅堂。后来的事，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我们在这里探索了一代又一代，这地堡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无边无尽。四百年过去了，我们还没走到尽头，我们是守护者么？我不知道......我们更像是客人，是旅人，走了四百年，我们还在流浪。我们在流浪，可是找到了一件比活下去还值得我们战斗的事情！四百年了，不会变......”

“这地堡，我们能确认的是，它属于前代之人，但是这无中生有的无尽空间，当世就没有哪一族能够做到。跟你们那五座天都一般，藏了太多的秘密。我们百里氏族这几百年一直苦心研究，进展甚是缓慢。”

“我们的研究一直进展极其缓慢，那是因为，在我们这个年代和这些遗迹存在的古代。中间有很久的断代，这空白期，没有历史，没有过渡。我们没有办法直接了解到古代的这些历史。直到后来......”

他停在高塔一层，随手将大门推开“我们发现了它！”

屠勋被他让进来，顿觉水汽扑面，昏暗里，这屋里就是藏了一池暗水。

“这......”屠勋皱眉看向他“一池子水？”

“确切的说，这是眼泉水。”百里炽焰笑道“这泉水，无根无基，无枯无尽。这无根之泉诡异，先辈里有不怕死的喝了泉水，想要体验出它有何神异。结果发现，就是普通的泉水，倒是挺好喝的。”

“不过后来，我们还是发现了它的秘密。人若是置身在这泉水里，意念便会被无限的扩大，坚持得越久，越能够看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百里炽焰指了指它“只是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你用命来换的。”

屠勋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等着百里炽焰继续说。

“最开始我们用这泉水，进去的人不过半个时辰便都在这湖水里自燃而亡。后来，身心都极为强悍的人，能够坚持一炷香的时间，然后活着出来。但是都变的极为虚弱，并且完全失去了在这期间的记忆，也算是失败了。我在当上族长之后，进去过两次，每次不过半柱香，回来都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

屠勋问道“得到你想要的了么？”

百里炽焰点了点头“得到了。”

屠勋目光坚定“那就值了，控制好时间就行，小心点别在里面烧起来对吧。”

百里炽焰点了点头，他从角落里为屠勋去了一件水靠帮他换上，叮嘱道“记住，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在这期间，你的意识最清楚，事后对你的伤害也最小。进去之后，把注意力放在你需要的记忆上，用你全部的力量，去把那记忆放大。让它们，为你去寻找这世间和这一切有关的线索。切记，别留恋在一处，别忘了时间！”

屠勋表情凝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紧张还是兴奋。

他利落下水，泉水幽寒刺骨，将他包裹，出乎意料，并未让他警觉，而是一路带着他，迅速沉浸黑暗之中。

便是在此刻，冰冷消退，温暖虚无，充盈身体。屠勋睁开了双眼，但见自己正漂浮在虚空里，身边繁星点点，可望不可及。四下环顾，细细辨识，才发现自己的人生片段，都在这星辰之上，不断重演。身随心动，他穿梭在虚空之中，终于找了那颗苦难之星，缓缓降落于此。依旧能感觉到莫大的痛苦与悲伤，他在这荒芜的土地上艰难跋涉，突然大地震动，咆哮着撕裂开一道狰狞的裂缝！自这黑暗幽深的裂缝里，生长出一棵扭曲妖异的黑树，枝条光秃，如鬼怪利爪，喷涌黑气，散播着怨毒和恶意。

这场面惊的他后退连连，黑树不断生长，大地不断被撕裂抬高。转眼之间，一座黑暗山峰强势崛起，气魄难以言表。自那山巅，黑树喷烟，好似枝繁叶茂，蔽日遮天。突然，屠勋感到自己如开弓之箭，整个人被扔出去老远，大地极速铺展，黑色山峰被惊涛骇浪所包围，屠勋猛然感觉自己失去了依托，重重摔在地上。

黑暗空原，砂砾滚烫，寸草不生，死亡之气炽烈！

屠勋深感这场面太过震撼，应该永世难忘了。再想想时间，也快到了期限，便奋力一跃，返回虚空之中，在那虚无的状态下再度闭上眼睛，等待冰冷的泉水再度包围自己。

百里炽焰坐在泉水边，一直提心吊胆，直到看见屠勋睁开了眼，才算放心。

而这屠勋，神游回来之后，挣扎着从泉水里爬了出来，勉强一笑，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一连睡了两天两夜，屠勋终于醒了过来，整个人身形暴瘦了好几圈，形容枯槁。百里炽焰是过来人，大小补药全都供了上来，给他悉心调养。

在这期间，俩人迫不及待地研究起来屠勋在泉水里神游的经历，屠勋画出了自己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幅画作，直接把自己眼见的那景象复刻了出来。百里炽焰接过画，盯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屠勋，表情复杂。

屠勋问他“怎么样？听说过？”

百里炽焰点了点头“听过一些飘渺的传说......在蛮荒里，有个极神秘而强大的异族，名叫火洞族。极擅长冶炼之术，按照我遇上过的那些异族人的说法，机巧城在他们面前就是一群娃娃的手艺。火洞族乃是蛮荒三大强族之一，他们流出传说，讲的是火洞族是天选之族，在天神们进行战争的时候，为他们制造武器，并且在这期间，为天神制造过一样东西，送进了一座大山里，影响了整个战局。”

屠勋哼了一声“神赋武士......该不会就是这座山吧......”

百里炽焰“那就不知道了......不是没有可能，因为那里的人给我看过描绘这个故事的画卷，和你这一幅画的极为相似，我在外游历了多年，见过许多山和湖。他们的样子，却从未在我的脑海里。”

“那么，这座山在蛮荒之中？”屠勋问他

“没人知道......”百里炽焰答道“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根本都没有人去追查。四境八荒，疯海，暗域。这世界太过浩瀚了，传说里的地方，真是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