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灯节前夜,焚海堂彻夜笙歌豪饮。
江峦并未参加,他本就不喜欢那般狂野的应酬。和那满堂的武士门客相比,他既无必要喝到狂呕半死博主人一笑,也没有罡气御酒,千杯不醉的本事。
他早早回家歇息,毕竟昨夜熬了整宿批改试卷。而火灯节的大戏在晚上,白天还有长路要赶。
次日天刚蒙蒙亮,府上便来了人,居然是焚海堂的管家前来传令,叫他不解。
焚海堂的管家道:“城辅大人,昨夜城主与大都统豪饮,出门相送时不巧感了风寒。城主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日夜操劳,大夫嘱咐要好好休养,这一年的火灯节就不去了。”
江峦听到此话一愣,听着管家继续道“所以城主有令,今年的火灯节,就由您来主持,大都统也要麻烦您来应酬了。”
管家一笑“大都统是聪明人,估计不会往死里灌您。”
江峦连忙跪下,行礼道:“江峦领命!”
管家笑道:“江大人少年得意,平步青云啊!”
送走了焚海堂的管家,江峦彻底忙了起来。沐浴更衣匆匆忙忙,之后便是策马急奔向天隆尊馆,大都统的驻地。
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不绝,个个喜气洋洋,穿着新衣,涌向城外。这一日,乃是四境同庆的火灯节。火灯之节,除却鬼魔病秽。千灾百难尽被那天灯送上天去,付之一炬,灰烬化风,无力作祟。
火灯节放天灯,除旧迎新,为的是新一年多福气,行顺利,四境辽阔,每一地的庆祝都有自己的新意。
于这焚海城,火灯节这一天上至城主,下至流乞,全都会去到城外二里处的巫山上一起庆祝火灯节。
巫山云湖,是焚海城的名景。这一天,百姓皆在巫山聚集,享城主招待的一城万人宴,让这百姓齐心,凝聚力量,共守盛世。
这一日,灯火辉煌,万众欢腾,施放天灯,共庆佳节。
到了天隆尊馆的门前,江峦眼见赤金黑狮铠一片。王军武士们已整装待发,只等着城主到来。
屠勋端坐战马上,看着江峦带着随从赶来,探身对梵屿道“大都统,您看......”
梵屿毫不意外,笑道“果然是他自己来的。”
“祝封今天不去参加火灯节吗?”屠勋不解“北境的振福使可都在啊!”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领着你们跑这儿来看天灯么?”梵屿笑道。
“他要今天动手?!”烛原一惊。
“今天城里没人,正好办事。”梵屿胸有成竹“一切就在今天了,你们看着吧。”
武士沉默,看着江峦来到近前,梵屿拱手笑道:“江城辅是吧!城主还要晚些吗?”
江峦下马行礼道:“还望大都统见谅,昨日城主感了风寒,今日身体不适,没法前往巫山主持火灯节庆典。特命下官主持庆典并前来陪同大都统去往巫山。”
“哦......”梵屿一脸失望,自责道“都怪我啊,昨天晚上风凉,我俩喝的都多了。”
“是啊......”江峦顺坡就下。
“行啊......”梵屿笑道“他也上年纪了,逢年过节也该好好休息休息。那我就跟您走了,江城辅,请吧!”
一路走的悠闲,梵屿对江峦道:“你昨天是没在啊,这城主,总夸你呀!说你少年有为,心思细敏,做事果决,祝严之后,是这焚海城里最耀眼的青年才俊了。”
“江峦愧对城主的夸赞了。”江峦腼腆一笑“想那少城主文武双全,可比肩旧时风流人物。实在不是江峦能够企及的。”
“是啊......”梵屿点头,惋惜道“祝严确实是个好苗子,当年神武王赏识的很啊!可惜了他英年早逝......所以那事儿,最后也查出过所以然吗?”
“嗯......”江峦面有戚色“少城主游历遇难,尸骨难还,城主费尽千辛,也没有任何收获。”
“焚海城少了一位未来的明主,血伐世家也少了一位可用的栋梁啊!”梵屿一叹,目光落在江峦身上“不过江大人在这个年纪就能站在城辅的位置上,未来不可限量啊。以后跟着我干吧,光把焚海城给打理好了可不行,这偌大的北境,你也该帮着神武王分忧啊。”
江峦脸上有抹惊慌一闪而过,垂首笑道:“大都统抬爱了,下官不过焚海城曦灵书院的一个书生,幸得城主赏识,能为这焚海城兴盛出一份力,已然荣幸之至。这天地广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下官还要和城主学上很多,才能有资格为北境兴盛出些绵薄之力。”
梵屿嘿嘿一笑“也是,祝家也没人了,你就在这好好干吧,等当上城主,就能直接为神武王尽忠了。”
江峦身子一颤,不敢回他。
梵屿也不等他,忽然指着前方一座灰蒙大山高喊:“弟兄们!前面就是巫山!跟老子赛马啊!看谁先到山脚下!”
“吼!”骑兵齐声呼应!烈马奔腾!直向巫山!
焚海城,城门紧闭,街巷空寂。这日子土匪小偷也过节,没人想着做妖。
铁狱黑牢,一十八层。眼见夜色,架上天车。
黑牢第一层,三道黑影端坐,其中一个恼怒道:“这就什么事儿!火灯节他妈还得监督斩首!老子还想看跳舞的喝酒呢!”
另一位笑道“你别在这儿说,去焚海堂,跟老爷子抱怨去,看神木隆不把你扔到沙漠里去!”
最后那一位,身上凶寒凛冽,沉声道:“鹿狞,你也理解一下,毕竟要送上路的是李悠。”他嘿嘿一笑“旧日同袍,不该送送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鹿狞无奈道“现在怎么着?”
“你俩去法场吧,跟城主汇合。”照寒道“我要下去了,把李悠从狱里提出来。”
另一人担忧道:“你就自己没问题吗?要不要我俩有一个跟着你。”
“不用......”照寒笑道“他被我冻的结结实实的,什么也干不了。”
火灯节,巫山夜。达官显贵俱着华服,位立天阶。
焚海城在巫山上庆祝火灯节的传统甚久,工匠多年修筑,在巫山之巅开出一道天阶平台,一览周遭美景。天阶之下,层层平台,山路贯连,叫人易行。
而此刻,灯火装点,繁若星辰,一城万人盛宴,自天阶之下,一路绵延到山脚下的云湖岸边。
三月之前,城中诸位名厨开始通力合作,准备今晚盛宴,美酒佳肴,摆上长桌,静候焚海城百姓入席。
“今晚这气温宜人啊!”梵屿笑叹。
他身后铁衣团作亲兵肃立,他回头看了眼众人“猛兽就快能出笼了!”
众人眼里寒光一亮。
“上天阶吧!”梵屿拍了拍手“别叫咱江大人等着急了!”
天阶上,华宴铺就,江峦恭候,主席旁,设了几桌便席,叫大都统的亲兵和城中官员就坐。
梵屿看江峦略有些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大家都是为了酒肉来的,你说错句话也没人在意。”
江峦也是一笑,朝梵屿拱手行礼“大都统,江峦献丑了。”
他不是武士,没有罡气助力,想要在这山巅天阶上喊话叫全城百姓听见,简直天方夜谭。庆幸焚海堂老管家送他一粒罡气丹,服下这密法丹药,两个时辰里,自有罡气凭空而生,顶在体内,助他完成他所不能之事。他服下那丹药,顿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四肢百骸,血液澎湃!
江峦大步向前,站在月明台上,朝侍官点头示意。武士们得令,一起吹响号角,深沉雄壮,锤击夜幕,引万众瞩目,巫山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江峦轻叹了口气,稳住心神,朗声道:“火灯佳节,普天同庆,焚海之城,百姓齐欢!城主偶感风寒,江峦身为城辅,今年代为主持。”他声如洪钟,巫山四处,皆可听清。
“想血伐世家先祖开辟北境江山,为百姓立下福荫。先海樱都而后焚海城,福祉延绵,百年不断,五谷丰登,家国平安。神武王英明果决,文韬武略。而城主仁善,佑护此地平安。而今,火灯时节,辞旧迎新。灾魔病秽,浴火而灭!百姓齐心!焚海繁盛!北境繁盛!”
巫山之上,万众欢腾,声势震天!
江峦接过旁人递来的弓箭,走到梵屿跟前,憨笑道:“大都统,这就得拜托给您了,我一个书生,就算有暂时这罡气,也没那本事点亮那云湖舞台啊。”
“哈哈......好说,好说。”梵屿接过弓箭,走上月明台,张弓搭箭,瞄向山下云湖中那一抹跃动火光。
梵屿发力,罡气破体,缠绕箭上!
“去吧!”梵屿一声低喝,黑箭若奔雷!撕裂夜空!疾向舞台!
罡气碰撞气流,擦出猛火!引得山上百姓齐齐一声惊呼,但见一颗火流星坠空,转眼正中靶心!
流火跳跃,绵延四方,迅速在湖上勾勒出一道巨大方阵。箭上残余罡气,激发云湖舞台上月明石依次亮光,台上一切,清晰可见。
天地昼夜!蓝天!赤土!白昼!黑夜!四大方阵,鬼魔成群,垂首而立!
梵屿坐回席上,看着那云湖舞台兴奋道:“真有气势啊!”
江峦也是得意一笑。
舞台之下,安置重鼓十八面,轻击两下起势,群魔抬头!面目狰狞,即便远观,也叫人生寒!
便在此刻!重鼓齐捶!湖水激震!
一声咆哮!群魔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