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老七。”
田不易由来表现得严肃古板,多是严苛训斥,少有夸赞于人的,可见这回他是真的很高兴,“你能在突破之后,仍保持谦虚谨慎,实乃求真问道之正,为师倍感欣慰。”他沉吟片刻之后道,“以吾大竹峰门下规定,凡突破玉清四层,便需下山游历,历练心境之余,也需要于九州大地搜寻机遇以便锻铸属于自己的灵媒法宝。老七啊,你既然突破至‘御物境’,也须——”
“不易!”
孰料田不易话音未落,师娘苏茹却叫住了他:“小烨年轻历浅,下山历练也不急一时。我看让他在山上多呆两年,多学些术法和山下俗事的经验,再下山去也不迟。你觉得如何?”苏茹乃是十分体贴的性子,她以询问建议的语气,便是为了维护田不易“严师”的形象。田不易经妻子一提,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家宝贝徒弟虽然先他几位师兄一步突破玉清四层,可年纪才刚刚十三,还是个半大小子。就此放他下山历练,经历那些复杂险恶的俗世,他能放心?要真出现什么意外,不得把他心疼死!他大竹峰多少年了,总算收到一个资质上佳的徒弟,可不敢大意。
是以田不易略作思虑,便同意下来:“嗯,你师娘说的对。便要下山,也不必急于一时——老七啊。”
“弟子在!”
“今后你便跟着你师娘,好生学习——对了,之前你一直跟着练剑,现在练得怎么样了?”田不易所言,是秦烨能进“太极洞”修炼之后,不愿一直枯坐修行,便想学点其他什么。可“大竹峰图书馆”有無阁并未向他开放,师娘苏茹见他求学心切,便给了他一把精铁长剑,教他习练剑法。
此时经田不易提及,秦烨虽脸皮厚实,也不禁面上一赧,含糊道:“弟子,弟子学得还算马马虎虎——”苏茹见说,不由“扑哧”一笑。其实,秦烨哪里是学得“马马虎虎”,而是真的“十分马虎”!
也是经过练剑一事,苏茹才知道原来一向聪慧得像是妖孽的小徒弟,也有如此不擅长的一方面。练剑,秦烨真的没啥天赋。试想,秦烨有前世经历,只谈心思与智慧,放在十几岁少年身上自是出彩无比。可他前世是个宅男,运动天赋几近于无,练起剑来比那些初生一片空白的少年还要差劲。
别看他练了近一年的剑,可就苏茹看了,完全流于形式,简而言之即是“过于花哨”,不切实际。不过此时苏茹虽笑,却也没拆穿他,只在心里暗道以后得严格要求,不然于他下山历练不利。
田不易没有多想,只道:“嗯。我青云门虽未有明确门规,但门下大多弟子皆习剑术,在外甚至有‘青云剑派’之称。你师娘的剑术,放眼整个青云也堪称出色,以后得用心习学!”在秦烨点头称是之后,田不易才道:“好,吃饭!”
用饭之后,一众师兄们簇拥恭喜欢闹,自不必说。小师妹田灵儿更是嘟着嘴,嚷嚷说“也要快点突破第四层”的话来。而后在师娘授意之下,秦烨告别诸位师兄,去往后山。一见是考较修行,其他师兄哪里敢拦?忙不迭各自寻个理由躲开,生怕被“牵连”也拉去考核,直叫看在眼里的秦烨满心鄙视,同时也为自己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哀叹。
果不其然,考较在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结束。
这还是师娘苏茹大肆放水手下留情的结果,秦烨的剑法,也让刚刚下定决心严厉要求的苏茹头疼不已。
“小烨,”苏茹少见的扶了扶额头,“以你之聪慧,早就学会了此套剑法,怎得练了一年越发差劲?那些多余的动作,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秦烨泪流满面,摸着手臂的淤青道:“师娘,也许、可能、大概是因为,这样会比较好看?”
他虽然年幼,可苏茹考较剑法修行却不会因此放纵,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完全是在秦烨嗷嗷乱叫之中结束的。几乎他每出一招,都会挨一次打,考较结束,以其成年人的思维仍然疼得眼泪花花,无怪乎其他师兄们皆是“闻考较而色变”。
“好看?”苏茹被气得眉头挑起,怒斥道,“此乃剑法,你以为是什么,竟以好看胡乱添加动作?限你半年之内,将此不良习性改正过来。”
“师娘,”秦烨欲言又止。
苏茹皱眉:“怎么,我的话你还想不听?”
“不不,师娘,”秦烨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直接道,“您不是说为何剑招又多了吗?弟子也想改得更正确,谁知道越改越还不回去,以至到了现在的模样。”
“哼,”苏茹才不信此推脱之言,眉眼含怒,如断雪切玉般喝道,“我还不信了,再来!”后山一片空地,顿时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叫,让原本有事而来的大师兄宋大仁听闻,心中一颤,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去,决定换个时间再去找师娘为好。
等苏茹心平气和开始谈另外之事,那已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秦烨“练剑”一个时辰,累得瘫倒在地,一点也不愿动弹。实则练剑不累,累得是在师娘严苛条件之下不断纠正,哪里还有平日“随缘剑法”那般自在?
“小烨,”苏茹此时神清气爽,果然时不时揍一顿、哦不,指教一下弟子们修行,十分让人愉快呢,“我传你一篇‘培元诀’,你以其法运转真元试试。”接着苏茹说出一篇几百字精要秘诀,秦烨顾不上疲乏,连忙谨记,接着又在师娘指导之下盘坐运行法诀。片刻之后,真元游走周身,竟有说不出的舒服,一时连疲乏、疼痛得都舒缓不少。
面对秦烨问询,苏茹笑道:“此法配合我青云门修行之真元,运行之下有很好的疗伤之效。你以后下山,若是遇上意外需用好此法。”秦烨刚点头,苏茹又念出一篇法诀让他铭记,等他记住之后,她解释道:“此法名为‘清风诀’,习练熟络以后,可以提升你的身法速度,十分有用。”
秦烨见师娘不再禁止修习他法,想起以前之事,旧事重提问起“有無阁”来。苏茹眼含深意,认真地看他一眼,说出一番让他心生迟疑的话来:“小烨,你天资过人,更兼天生早慧,我和你师父都十分高兴。不过,聪明人亦有聪明人的坏处,修道路途何其漫长,其间所能见到的繁华诱惑更是数不胜数。愚笨之人知道自己愚笨,不敢妄作他顾,一心只走自己的路途;而聪明人却能看到路边繁华,走出条条岔路——小烨,你觉得,二者于这修真路途上,谁能在最后走得更远呢?”
秦烨心中一凛,老实地道:“自然是专注一心之人。”
苏茹满意点头,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似忆起经年往事一般怅然。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你知道就好。‘有無阁’是我大竹峰历代先祖留下的瑰宝,其中无一不是先辈们一生心血之所在,包罗万象,于你等而言便如那路边繁华之锦一般。若贸然让你们进入其中,恐怕早被其中种种神秘迷了眼睛,失了道心,反而害了你们。”
秦烨这才明白师父、师娘为自己考虑了如此之多,心中不由大为感动,忙肃然答应:“师娘,您放心,弟子以后一定专注一心修道,不敢分心他顾,定不负师父、师娘的期望!”不曾想,他这番话却让苏茹摇了摇头。
只听苏茹反手提着长剑,远眺了一眼浩渺长空。
“小烨,师娘刚才一番话,乃是警示于你,并非要你从此专心只修一法。”苏茹道,“大竹峰由来弟子稀少,如今一脉更是少有出彩之人。你大师兄勤勉足以,走的也是方才我所言之‘愚人之道’,他能专注一心,未来可期。然而你其他几位师兄,受限资质恐怕成就有限,也就你那六师兄机敏有余,或可有所成就,只是他那惫懒的性子——”
说到此处,想起平日里六弟子杜必书的行为,苏茹都不禁叹气摇头。而后,她的目光落到秦烨身上,虽是温和如玉,却莫名给了他一种如山重压之感:“而你,则寄托了你师父莫大期望。小烨,你要知道,专而为一可行远途;但唯有博览众长方可登临绝顶——我大竹峰,已然太久没有出过敢于攀临绝顶的人物了。”
“师、师娘......”
秦烨真的从未想过,一向表现得淡然的两位长辈,竟对他有如此厚望。可知晓之后,他没有半点喜意,反而感觉如同背负重担一般,十分沉重,连呼吸都有些凝滞起来。仅仅片刻功夫,秦烨竟冒了一头的汗水。
想他普通了一世,此世也打算继续普通下去,从未想过成为什么“登临绝顶”之惊艳人物。此时面对最亲近之人的厚望,他才切实体会到,那种被“家里人期盼着考上清北”的压力何其厚重,如山如岳,如渊如池!
“呵呵、”
正自局促之间,脑袋上忽然一暖,却是师娘苏茹伸手轻抚他的脑袋。只见她笑靥如花,眉宇间毫无方才之严肃,而是一种平日里很是少见的顾盼神飞,眼眸里仿若星辰般绽放出光彩:“小烨,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师娘跟你说了那么多,一则怕你被纷繁道路迷失双眼;另一方面也怕你裹足不前,浪费了自己的天分。至于其他,呵呵,有你师父、师娘在,自会撑起一片天,让你们安然成长的!”
“师娘,”秦烨只觉眼眶微热,以其两世为人的经历,此时都不绝热泪盈眶,“弟子,定会努力的!”
“哎,”苏茹似想到什么,又道,“你不是想要进‘有無阁’一观吗?我们便做个约定吧,以半年为期,半年之后校检你的剑法,若是达到师娘预期,师娘便做主让你进‘有無阁’,如何?”
秦烨正自热血上头,哪里会拒绝?
当即凭空挥手,紧紧地握住拳头,以绝然之色毅然道:“师娘,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