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秀手撩动滑落的发丝,重新将它放置在而后,露出那张满是坚定之色的脸来:“你走罢。”
“虽是草芥之命,小女子也要看看这天道之下,是否当真如此不公!”
“——?”
不知为何,虽是知道眼前之人,极大可能不过是逢场作戏般虚假,可秦烨仍在她这一番话之后,心里莫名难受,仿似胸臆让沉重之物压制,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几次皆欲视若无睹,只顾迈步走出,只是两次三番,抬起的脚仍旧放下,那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言,也变作了:“好罢,在下便陪着姑娘走一遭吧!”
果然,她听了此言之后,脸上萧索尽去,似受了极大惊喜般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之下,却又迅速低下头去,晶莹如玉一般的面颊上,登时染上一层红晕。
秦烨一口老血几欲喷出——
——搞什么啊!弄得像是自己答应某种极为重要之事那般!玩上瘾不成?
却见她又羞又怯地道:“公子心意,奴家尽知了。只是相识许久,公子还不知道奴家的名字吧?奴家姓金,有个小名儿叫做‘瓶儿’,公子称奴家‘瓶儿’就可以了...”
“行行,金姑娘,快收了神通吧,在下有些吃不消了!”
“公子!”金瓶儿却是不依,娇嗔地道,“都说叫奴家‘瓶儿’了,怎么还要如此见外?难道公子你——”说着竟有些泫然欲泣起来。
秦烨头大如斗,怒道:“你再这般,我就不去了啊!”
“呵!”金瓶儿变脸之快,完全不逊色秦烨前世见过的蜀中某种流行的绝技,方才还是含羞带怯,只以转眼便成了冷艳高傲,一双眼里几乎溢出寒气来,“果然,似你这等只懂喝酒的醉鬼,只配冷言冷语对待!”
——噗!
——真个是、妖精呐!
谁言心智成熟便是好事?秦烨心中复杂无比。若自己当真年少不更事,解不了诸般风情,遇上这样的家伙大不了一巴掌过去,也就清静了。偏生他心智成熟,似金瓶儿那般百变风格,不管含羞带怯,还是妩媚风情,甚至后边冷眼高傲,他竟都可一一领略欣赏。诸般风情下来,虽然觉得此人并非全是原著那般,只知魅惑世人,也让人猜不透其内心所想,但在她身上,仍有一种谜一般吸引力,挠得人心中痒痒。
别说是他了。
就是走惯江湖的周一仙,也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妖女”!同时为那身处其间的青云小子默哀片刻,若换自己处在那般境地——周一仙只一想,竟打了个哆嗦,骂骂咧咧转身之际,猛地瞧见原本藏在身后的小孙女儿小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胖乎乎小手含在嘴里,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一面看一面露出思索之色,仿佛在认真习学,吓得周一仙连忙把她藏回身后,遮住脸不让她看!
事情至此,便成了定局。
秦烨知道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也答应与她一同前往商南。金瓶儿冷冷地等在旁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仍做高傲冷眼之状,心里却颇有些得意来。只是,秦烨当真在她面前已然全无主意吗?
呵。
秦烨摸了摸自己鼻子,眼里光芒一敛。
其实他答应此事,原因有二。一则金瓶儿此人看似柔弱,实则性格坚毅,她决定之事便一定会去做。因此“阴灵王”必然受到惊扰,似此邪恶鬼物出世,又正好让他碰见,他若不去见识一下仿佛也对不起冥冥之际的天意;其二么,便是周一仙爷孙两个了。
你道金瓶儿先前所言只是试探?
若是秦烨没有答应与周一仙同去,只怕她真个会绑了这爷孙俩,一齐带去商南。要知道此时小环与金瓶儿并无过命交情,她若下手,绝对不会有半点留情!秦烨又不可能一直守在爷孙两个身边,为了消弭后患,他也只好陪她走上一遭。毕竟“紫玄阴铁”之事,还是在他问询之下方才暴露而出,算是此事之“因”。有因便会有果,秦烨想来也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了。
最后,会否有那么一点,隐约被撩动心弦。
想来,也只有此时秦烨自己知晓。
至于直接出手,扼杀此魔道妖女之选——实是秦烨对于正邪派系之分,并未那般看重,他最正视者,乃是所作所为之下的“正邪”分别。以他性子,很有些前世小说里令狐冲之感,除非金瓶儿真的犯在秦烨手里,不然他恐怕不会主动出手。
“小友!”
本以为此事便是如此,谁想在离开之际,又发生让他意料不到的变故。却见那周一仙对秦烨招了招手,对其身边不远处的金瓶儿,很有种忌惮之意。
“前辈,可是还有嘱咐之处?”
远处金瓶儿,也小心地往这边听。
“小友,”周一仙捋着胡须道,“老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与你同去商南一遭。放心,老夫心中有数,绝不会往那山上旧庙里去的。只是此时因老夫而起,若老夫全然置身事外,届时失了你这正道新星,岂非坐蜡?”
秦烨撇嘴,你这话,还真不客气!
金瓶儿听了,却是“哼”地一声,露出十分不屑地模样。
“前辈,您愿同往,在下并无不可。只是您的孙女小环这般年幼,怕是不易前往,还请三思!”
周一仙点头:“老夫正是为此事而来!此次老夫不欲让小环前往,正好老夫在东莱泰宁楼有旧,便打算使她前去寄宿一阵时日。只是小友你也知晓,老夫恰逢身无长物时节,欲要拜访老友,恐怕还需要小友在俗物银钱上支持一二。”
秦烨心中一紧,盯着他道:“你老这是、要借钱?”
周一仙“哈哈”笑着点头,自以为万无一失。秦烨剑眉紧皱,本待干脆拒绝,不过看了一眼他身旁那可爱的小环,摇了摇头叹道:“前辈,这钱借你也非是不可。不过您得知道,在下这钱都是自个儿幸苦赚来,风餐露宿很不容易!您看——是不是写个借条什么的?”
周一仙面上笑容登时凝固,他似听错一般,问道:“写什么?”
“借条啊!”秦烨理所当然地道,“若无凭证,试问将来小可如何向您要钱呢?”
周一仙怒了,捋着胡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老夫都将性命抛将开去,陪你们往那邪恶鬼物巢穴直送,区区银钱俗物你竟还要老夫奉还?”秦烨不高兴了:“哦~,敢情您老还打算赖账来着?您知不知道,这些银子每一分毫都是小可从深山老林里,辛辛苦苦扒拉出来的!您红口白牙一说,便要不还,那怎么行!”
“岂有此理!老夫——”
“行啦!”
两人的争执叫另一个清脆声音打断,却见一物猛地飞射而来,秦烨反手接过,摊开一看竟是一锭黄灿灿的金子!回头便见金瓶儿鄙视地看着两人:“不过几两银子罢了,你俩也能争这半天!小姑娘很可爱,这笔钱便由本姑娘出了。只莫要磨蹭,尽早出发便好!”
——
夜幕里。
几道阴风阵阵的流光划破天际。
忽然,流光散去,一座山头之上出现三道裹在漆黑长袍之下的阴冷身影。当中有瘦削些的人开口,声音嘶哑粗糙,听来刺耳无比:“魁首,似就在此附近了。”
“可有谬误?”
那被称作魁首之人,却是三人里身形最矮之人。
先开口的瘦削之人似认真分辨一遭,道:“属下不敢欺瞒,定是在这方圆十里之内!”
那魁首没有说话,倒是第三人发出一阵怪笑,却道:“不想那叛徒藏了几十年,还是露了马脚,竟无知无畏地召唤‘式神之魂’!若无‘式神’气息领路,咱们怎能寻到这般中原地带来?”
那瘦削之人一叹,道:“想是天意如此,不然怎的魁首巡视便出此异状?只要从那叛徒手上寻获‘古巫圣骨’,魁首定能在教中立下天大功劳!届时离魔祖复苏之日,又近一步矣!”
“哼,”那魁首开口,虽比两人声音略轻和些,也有种一股阴郁的诡异气质,“若有天意时,那‘圣骨’也不会缺失了。”
瘦削之人顿时惶恐:“魁首,属下失言!”
“毋须多言,”魁首冷冷地道,“找到了吗?”
“回禀魁首,依‘式神’指引之见,属下以为定是前方那座孤峰无疑!”
三道身影一纵,再度化身流光而去。片刻之后,那座孤峰已到眼前,却见此峰虽无名山大川那般高耸入云,却也生得三面绝壁,十分险峻。只是三人落下山头,走了几步之后,顿时觉察到不对劲之处来。
“有迷阵。”魁首道。
“咳,”第三人语气很是尴尬,连忙下拜,“是属下失误!还请魁首稍待,似此粗浅迷阵,属下只需半刻时辰便能破解!”
“去。”
“是,属下遵命!”
半个时辰之后,第三个说话之人跪倒魁首面前,言语里却再无先前那般镇定自若:“还请、还请魁首再给属下一些时间,那叛徒也不知从何处学来这迷阵的诸般变化,属下只需再多半个时辰,定能破解!”
“半个时辰。”
魁首的脸,明明笼在黑袍兜帽之内,无人能够看清。可那第三人却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如刀一般的目光,默默低下头去。
“太长,我来。”
在此孤峰之上,迷阵之内,陡然而起一股滔天阴秽之气,接着“啪啪”几声轻响,却是几块埋在土里的玉石崩碎成了粉末。那笼罩孤峰多日的迷阵,豁然开朗。这一阵动静,直让某个躺在二当家密室里的家伙,怔怔地带着迷惑神色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