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
清风依旧,竹涛悠悠。
后山茂密黑节竹林里,一个小小少年正自挥汗如雨,坎坎伐竹之声,在那寂寥的后山里传开老远。那少年正是上山一年的之久的张小凡,他性子素来老实本分,自师姐田灵儿结束入门弟子功课之后,便只剩他一人在后山伐竹。
虽是一人,他也从未生出过懈怠之意。
在他看来,师父师娘对他已经百般优容,哪怕他修行道法练得极差,也从未有过一句重话。这般恩情,他无以为报,只能以更加踏实的态度完成每一次修行。只是闲暇之余,他也时常会想起与他颇为亲近,但下山足有一年的七师兄。
隐隐地,在他小小的心里,也有着一些羡慕。
如果,自己也能像七师兄一样,为师父师娘争光,那便好了!一念至此,他又有些脸红,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七师兄乃是大竹峰天赋最高之人,自己哪里比得上?唉,还是脚踏实地,先把当下的修行做好吧!
时隔一年,虽然草庙村惨案之景象,也会时有出现在他的梦中,但他已不像最初那般不安和无所适从了。只是有时午夜梦回,他仍会想起草庙村无忧无虑的时光,以及那两张最为亲近的面孔,在此之中,也会有一个和善的老和尚面容,出现在他梦里。
时至正午。
汗流浃背的张小凡脸上露出欢喜,费了莫大之劲,总算砍断了一根三指粗细的黑节竹,对比之前,进步斐然。只是浑身疲乏,手臂更是酸涩难当,当即也不顾地上脏污,坐着歇息了一会儿,而后便起身往守静堂回去。
走在幽静小路上下山,张小凡有些疑惑。
怎地今日,没见到师父养的那条大黄狗?自师姐不再做入门弟子功课之后,后山里便只有大黄一个,会时不时来陪他。一人一狗,荒寂深山竹林,倒也相得益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快要走到守静堂时,张小凡听见前面忽地传来一阵“汪汪”地狗叫,正是大黄的声音。听它声音,似乎十分热切欢快,倒叫不知真相的张小凡更加惊讶,转过路途,前面顿时现出那只大黄狗来。
只见那大黄摇头摆尾,狗脸之上满是谄媚,正自围着一人欢快地蹦跳。那人模样熟悉,气度不凡,唯独身上挂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使他看起来颇为滑稽。张小凡出现时,那人立时便觉察到他,转头过来,笑呵呵地道:“小师弟,做完功课啦?”
张小凡怔了一下,又惊又喜,连忙跑过去站定在他身前:“七师兄,你回来了?”
“哈哈哈!”秦烨笑着摸了摸他脑袋,道,“一年不见,你长高啦。怎么样,修为有所进步了吗?”
张小凡顿时赧颜,吱唔地道:“我、我很愚钝,修为暂时还没有进展。”
秦烨当然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也没有追问,只说了句:“晚点到师兄那儿来,师兄给你开开小灶。”
张小凡闻言心中一热,只觉师兄还是原来那般亲切,一年未见的生疏立即消失不见。想来应该是快到中午用餐的时间,秦烨在外边同张小凡才说了几句话,便听得远处一声惊讶语气道:“老七?”却是大师兄宋大仁,以及其他几位师兄齐齐过来。
秦烨面带笑意,迎着几位师兄而去,先一步见礼:“诸位师兄,一年不见,师兄们可曾安好?”
“好,好!”宋大仁近前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如此画面,倒是跟先前秦烨拍张小凡脑袋有些相似。
又一人也赞同道:“不错。黑了些,也壮了!”却是三师兄郑大礼。
何大智接口道:“虽然黑了些,也不用担心,只在咱们大竹峰上将养些日子,必然又白白净净!”郑大礼不乐意了:“黑点又怎么了?黑一些健康,也更有男子气概!”何大智一滞,道:“师兄,你这是指桑骂槐,说我没有男子气概吗?”郑大礼“哼”地一声,也觉得说得不对:“我可没这般说啊,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何大智不服气:“可你刚才所言,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两个陷入争吵的师兄,秦烨脸上满是感怀。
——一年不见,师兄们之间的感情还是这般融洽,当真叫人怀念!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就这般站着,没见老七身上还背着那么多行礼吗?”却是杜必书毫无诚意地劝阻一句,便自凑到秦烨身前,“师弟,你背这么多包袱,莫不是给咱们带了礼物?”
秦烨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忘了此行回山最要紧之事了:“对呀,六师兄。我给咱们大竹峰每一个,都带了礼物呢!”
一听有这好事儿,郑大礼与何大智嘴也不吵了,都齐齐看过来。杜必书见秦烨自身上取包裹,连忙止住他,道:“师弟别急,正好咱们师兄弟都在此处,便趁此难得的机会,咱们一齐打个赌吧。就赌老七手上的包袱,哪个——”
“得了,老六!”
宋大仁斥了他一句,没让他胡闹,“老七刚回山,本就疲倦,要胡闹也等他见了师父师娘再说!”接着上前帮秦烨取下他身上最大的那个包袱,不想那包袱看着大,入手却不沉。其他几个师兄见大师兄发了话,都没再闹,纷纷帮着秦烨分担身上包裹。
片刻之后,守静堂上。
田不易夫妇坐定上首,小师妹田灵儿随着其他师兄一道站在旁边。
秦烨上前,恭敬向田不易夫妇行大礼参拜,而后奉上此次出海采集到的纯白璇玉。田不易问了一阵秦烨历练途中之事,秦烨简略说了,只商南山之事,他打算闲下之后,再细细向师父师娘禀报。
田不易见他下山一趟,竟有机缘接连收获两个奇珍,修为气息波动不已,显然已到突破边沿,不由心怀大慰。连同看那手上作为试练之用的璇玉,也顺眼不少,拿着它对身旁苏茹道:“你看这玉,颜色纯白,质地绵密,表皮更是光滑润泽,一眼观去旋绕之纹清晰可见,倒不愧有那莫大名声!”
苏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只是见丈夫兴致高,也笑着附和他之言语道:“倒是一块好玉,看来小烨他用心了。”
便是其他师兄弟,也纷纷出言赞和,只是众人这一番夸赞,直叫秦烨心中猛地一跳,惊出几滴冷汗来!你道为何?原来诸多璇玉之中,数秦烨交给田不易作为试练之用的那块,质量最差!毕竟在他看来,走历练形式罢了,要那么好的玉做什么?
谁能想到,田不易居然兴致上来,“昧着良心”夸那玉好,若是此时见到其他远甚此玉者,会是何等后果?
便听他急忙打断众人的话,道是:“师父师娘,此玉哪里算得上好?在东海,璇玉数量不少,比这好的还有很多呢!”他这是想要为后面打下伏笔。苏茹最是体贴弟子,以为他乃谦虚之言,便道:“东海虽然璇玉不少,但质地好的都在沧海深处,寻常人哪里见得到?其实小烨你也太较真了,试练虽说要璇玉,你只寻个平常的便是,没必要冒险找那更好的。”
“师娘——”
——师娘你快别夸了,再夸弟子兜不住了!
“行了,”没等秦烨解释,田不易摆摆手,止住他的言语,脸上露出感兴趣的模样,说道,“老七,听说此次下山,还带了不少礼物回来?”
秦烨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直道“完了”!
“师父,弟子——”
“师父,七师弟的确带了很多礼物,说是咱们每个人都有一份呢!”六师兄快人快语,抢先一步打断秦烨言语,直把他往某个深渊又推了一步。
“爹、娘,要不咱们一齐打开,看看师兄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田灵儿一句话,得到守静堂众人一致赞同,算是一脚把他踹入深渊,爬也爬不起来。
田不易和苏茹两个,兴致也很高。
毕竟他俩修道多年,弟子也收了好些,但如这般凡俗中人,收获礼物之事,却甚少经历,心中都颇为期待。便听苏茹笑意吟吟地道:“好啦,咱们都别乱出主意。小烨,既然是你准备的礼物,那边还是由你,打开给大家看看吧。”
——完了完了,如是公开处刑,驳了矮胖师父面子,岂非糟糕至极?
——唉,但愿师父看在给他准备的惊喜份儿上,不要只着眼那区区璇玉吧!
似认命一般,他上前从宋大仁手里接过那最大的一个包袱,轻轻将其解开,露出一个青色大螺。众人虽都见过螺,可如秦烨手上那般大的海螺,却还没看到过,都惊讶出声。随即秦烨将海螺给了张小凡。
“小师弟,这是给你的。”
“啊、我我吗?”张小凡没料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收到礼物的,顿时心里欢喜无比,连忙把大海螺接过去。一如秦烨所料,张小凡现下年纪,正是孩童心性时候,对那模样奇怪的大海螺非常喜爱。
“谢谢师兄!”
秦烨见他只是把玩,又开口道:“小师弟,你吹它试试看。”
“还可以吹?”张小凡越发惊喜,按着秦烨指点之法,试了几次,终于“呜”地吹出一声沉闷声响,在守静堂里传开。
见了这般贴心的礼物,其他人兴致与期待感更高了,田灵儿看得眼热,连忙催促道:“师兄,还有我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