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能够落魄到什么样的地步?
看看此时的沈泽也就知道了。
不合身的旧西装,洗得发白,上面还有许多熨烫不平皱褶。
再仔细看去,衬衣衣领上还有些许暗黄色的污迹,并非不用心浆洗,只是怎么也洗不干净而已。
脚下的皮鞋其实才是一个男人的脸面,不管他的身上穿得如何光鲜,脚下不能踩一双明光铮亮而又时尚的好皮鞋,无论如何不能算得上成功人士。
而此时沈泽脚上的那双皮鞋赵虎看着眼熟,那好像还是前几年乔凤舞买给沈泽的。
据说那是乔凤舞用上班第一个月赚到的工资买的,当时沈泽还曾经向赵虎他们几个同在魔都但不在一个学校的同学炫耀过。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时间,连那间公司都倒闭了,这双皮鞋的款式自然也过时了。
就像爱情一样,不管再怎么精心保养,总会有过时的一天。
赵虎的心里越发伤感。
……
如果仅仅是因为衣着平凡破旧,赵虎不会担心沈泽。
因为沈泽是一个从来不肯服输的家伙,这是大家公认的特质。
不管是酒场、商场,抑或情场,他总是昂着头,像斗士一样战斗着。
但是今天看来,斗士也会疲倦,高昂的头颅也有低下的一天,。
没办法,敌人实在太强大了,遇到一个像乔凤舞那样的女子,大概会是所有男人的幸运,也是不幸。
强大的背景、缜密的心思、优异的耐心,还有目无余子的傲慢,在沈泽当初还足够优秀的时候大概还能让她回头看上一眼。
如今的沈泽,被生活和她一次次的打击,早已褪去当初的光环,如何还能吸引到她的目光。
就赵虎自己的感觉来说,他觉得不管今天沈泽做什么,低三下四地哀求,怒不可遏地痛斥,又或者平心静气地谈判,都不可能再挽回乔凤舞的心意。
毕竟两个人现在的差距,已经大到近乎天壤之别的地步了。
要是沈泽今天好好表现,比如像一个成熟男人一样直面自已的失败,说不定还会让乔凤舞正视他一眼,出于对往日恋情的怀念,再给他一个上进的机会。
但话说回来,就算沈泽开始成熟上进,他也不可能比得上那些家底深厚的豪门公子。
总之今天沈泽输定了。
看沈泽现在这副模样,满身酒气,精神恍惚,脸上的胡茬都不打理一下,还穿一身明显落魄的旧西装,再加上那对有些纪念意义的过时皮鞋……
这是,打算卖惨,以搏得乔凤舞的同情,想让乔凤舞放你一马?
赵虎上前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或许与这样的沈泽继续保持亲密关系,对他自已的前程不是什么好事。
……
朱小莲没有像赵虎那样瞻前顾后,她快步走到沈泽身边,带着些许厌恶、些许宠溺,还有更多恨铁不成钢的责怪,轻轻轻拍打着沈泽的背部。
“沈泽你发什么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吗,还穿成这样!”
沈泽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酒嗝挡了回去。
“你这孩子,唉……”
沈泽吃吃地傻笑,“莲、莲姐,你、你也就,比、比我大几个月。”
朱小莲瞪了近乎烂醉的沈泽一眼,恨恨地道:“莲姐是比你只大几个月,但莲姐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你呢,你准备一辈子都当个孩子吗?”
“嘿嘿……”
沈泽傻笑,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几次差点摔倒。
“你啊你……”
朱小莲拿手指狠狠地戳了沈泽脑门几下,有心想要就此撒手不管,终究还是放不下。
摇头苦笑片刻,她回头叫上发愣的赵虎,“虎子,过来一下,帮我把沈泽搀到停车场,我车里有老朱新买的一身西装,先让这臭小子换上。”
“啊,哦,来了。”
赵虎如梦初醒。
沈泽却梗着脖子大叫,“不,我不换,我就要穿这一身,我就是要他们看看,我沈泽不管混得多么不如意,照样打他们的脸!”
朱小莲急得跳着脚去捂沈泽的嘴,慌不择言地祈求道:“哎哟我的小爷诶,你都这副熊样了,就不能安分一会儿么你?!”
……
东海大酒店,宴会厅三楼,主宾休息室。
笃笃笃……
沉稳的敲门声。
“进来。”
清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回应。
墨镜、耳麦、黑西装,标准的保镖套装,只不过看这位的模样,明显是更加专业的女保镖。
“小姐,沈先生来了。”
迟疑一下,“他喝了不少酒,正在大堂外大闹。”
“恩。”
简单、平淡的一个鼻音,仍然没有任何情绪。
女保镖收起脸上的不忍,公事公办地请示道:“马公子问是不是可以开宴。”
没有任何回应。
“明白。”
女保镖转身离开。
……
东海大酒店,贵宾宴会厅,二楼,300多平米的主厅装修极为奢华,无数俊男靓女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十几张巨大的红木圆桌之间来回穿梭。
“下面,有请今天宴会的主持人李金水先生为大家发言。”
花团锦簇的主席台上,身穿燕尾服的司仪起身,将一位身材严重发福、但双眼神采奕奕的中年人让到了主席台中间。
中年人娴熟地接过话筒,热情洋溢地微笑着道:“我是李金水,东海一中09届高三8班班长,在座各位大多都还记得我……”
“人模狗样,哼!”
朱军冷哼一声,不再关心主席台上那些人做作的表演,不时转头看向位于宴会厅对角的上下楼梯方向,嘴里嘟囔着:“这俩人,一个在上边,一个在下边,都在磨蹭什么呢?!”
“人模狗样?”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凑了过来,冷笑着嘲讽道:“说的好像跟你老朱没有穿得人模狗样似的!”
朱军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冷下脸,不屑道:“今天我老朱心情不好,江帅你少特么惹我,别让我再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
当年两人关系其实挺不错,但后来一次矛盾让两人翻了脸。
朱军大学刚毕业那年,江帅通过朱军的关系,从朱军的公司拿了一笔货。
拿货的时候那笔货手续不齐,本不应该出库,朱军考虑到江帅急用,便自作主张让江帅把货提走了。
最后江帅的公司以货物手续不齐的名义,赖掉了朱军公司应收的尾款。
朱军找江帅说情,但江帅不认账。
最后的结果,朱军被公司罚了几千块钱,然后把江帅臭揍一顿,又被江帅讹了几千块钱。
朱军气得差点吐血。
生活就是这样,象牙塔里边是一回事,外边是另一回事,不去适应改变,只能是遍体鳞伤。
……
当年那次痛揍,也给江帅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这会儿他并不敢把朱军惹毛了。
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江帅开始捉起朱军的另一个痛脚。
“老朱你是在等沈泽和乔凤舞那公母俩和好的吧?我看是没戏喽!”
虽然明知道实情如此,但朱军可不愿意认输,尤其是在江帅这个贱人面前认输。
“你凭啥这么说,当年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着呐!”
“当年?当年咱们……”
被朱军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帅不敢再提两人当年的兄弟关系,强行把话题转移回沈泽的身上。
“当年是当年,当年沈泽是牛逼,人长得帅气,学习好,人缘好,篮球打得好,一笔好字连语文老师都比不上,还能在报纸上发表几首小诗,简直是牛逼得没朋友,所以他才能钓上乔凤舞那么傲骄的大小姐。
可是现在呢?再看看现在的沈泽。
现在的沈泽有什么呢?
没车没房这也就不说了,连点存款都没有,看病都得找人借钱。
创业失败被人扫地出门,干个苦逼业务员连胃都喝坏了。
他的帅气呢,他的学习呢,他的篮球、他的好字、他的诗呢?
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好人缘,只怕也快要被糟践得差不多了吧?
至于你指望的两人旧情复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指望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睁大眼睛看看沈泽的对手吧,看清楚了,你就绝对不会把对沈泽抱有任何期望了。”
“沈泽的对手?你是说那个所谓的马公子么,他有什么可牛逼的。”
朱军顺着江帅呶嘴的方向,皱眉看向主席台。
“下面,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也是我们之中很多人的老朋友——马东里马公子!”
掌声、喝彩声、还有闪光灯的喀嚓声不断,如繁花着锦,又如烈火烹油。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主席台中间坐在李金水身边那名英俊帅气、彬彬有礼的年轻人而起。
“东里集团大家肯定都听说过,我们东海市首屈一指的摩托车整车生产企业,去年东里集团摩托车销量占据整个行业的二成以上,这在全国来说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马公子的父亲马国庆老先生当年从一间小小的修车铺起家,创立今天如日中天的东里集团的事迹相信大家都听说过,我在这里不做赘述。
现在,我重点为大家介绍一下马公子本人这些年的成就,也好让大家更加了解我们这位新朋友。
马公子有多年国外留学经历,去年更是以双学位从加州理工这所世界顶级的学府毕业。
回到国内以后,马公子在马老先生的指导下,从最基础的流水线工人岗位干起,一步步从底层干到如今的投资管理部门主管,负责东里集团汽车项目的投资管理工作……”
主席台下鸦雀无声,宾客们纷纷用或艳羡、或嫉妒,甚至巴不得以身代之的贪婪目光看着那位安之若素的马公子。
“现在,你还觉得,以乔凤舞的性子,会放弃这位天之骄子般的马公子,回头去拣沈泽那样的烂泥巴吗?”
朱军听完江帅所说的这句话后,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一个注定要凤舞九天的奇女子,怎么可能会放弃豪门公子这株金梧桐,回头安安分分地为一个一无所成的普通男人洗手做羹汤?
就在此时,沈泽和乔凤舞这对明明已经没有了默契的前恋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