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宗族是有修士去过龙门秘境的,但地图绘制得简陋,裴向荣有些嫌弃。莹姑和百宝轩的掌柜李存德私交甚好,李存德的姑姑李华馨是憾山宗长老,指不定能拿到较为详细的秘境地图。
住在家里的金丹真人戚左亭是不能打扰的,他愿意给裴如昔地图,无需问也会给。若是他不愿意,问一百遍也没有用,还会引起他的反感,于裴如昔和裴氏宗族都有害无益。
谈完正事,裴向荣旁敲侧击地试探莹姑一番,得知她没有插手宗族庶务的意思,稍为安心。因六叔公将他窃取宗族利益的证据公之于众,他被裴如昔降为代理族长作惩罚,万一莹姑想当族长,天知道裴如昔会不会允许。
唉,昔昔怎么这么有主见呢?
裴向荣心里暗叹,第一千零一次盼望女儿乖巧听话。
转念他想到亲生的寄予厚望的儿子裴若今,决定亲自抚养,免得儿子长大后不孝顺他。儿子已经两岁,昔昔两岁能识字,儿子绝不能比女儿逊色。
他和莹姑各自用过早膳,莹姑出门了,他来到处理庶务的书房,见到坐在椅子上的儿子。
“啊嗲!”他儿子叫他。
“你叫错了。”裴向荣面无表情地弯腰俯视儿子,“我是你阿爹,你是我儿子。儿子,再叫一次。”
“儿子,咯咯咯。”胖乎乎的裴若今指着裴向荣笑,学舌道,“儿子,再叫一次。”
“……”
裴向荣直起身,不想搭理蠢儿子,吩咐丫鬟:“你要好好地教他说话。”
丫鬟迟疑:“在这里教?”
裴向荣斜睨眼珠子乱转的儿子一眼:“对,在这里教,我要看着他学说话。”
丫鬟遵从他的吩咐,书房里很快热闹起来。
莫看裴若今貌似好照顾,实际上他是个好动孩子。跟丫鬟学了一会儿话便踢腿玩手指,不时偷窥书桌后忙碌的裴向荣,见裴向荣没关注自己,指着杯子要喝水。喝了水,他又要吃点心,吃了点心还想如厕,闹腾得很。
可怜裴向荣甚少和儿子相处,耐着性子和儿子共处书房一个上午,实在受不住,用小孩子要按时吃饭当理由赶走儿子和丫鬟。
正是烦躁的时候,一道飘渺的声音响起:“你何苦委屈自己?”
不用看裴向荣也知道是柳兰芝,没好气地骂道:“滚!”
鬼魂般透明的柳兰芝在他脚边坐下,仰头凝视他:“夫主,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我想让你高兴。”
裴向荣合着眼,默念道经。
尽管听不到他默念的道家经文,可是熟悉的疼痛来袭,柳兰芝轻抚心口,无所谓地笑了笑,把话说下去:“你知道吗?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裴向荣没问,柳兰芝自顾自答道:“我生前应该掐死裴若今的。我怀着他时,你在乎他更胜过在乎我;此际我常伴你左右,你关心他却不关心我。夫主,我非常嫉妒,非常后悔。”
“……随便你嫉妒,随便你后悔。”裴向荣冷笑,语气极尽尖酸刻薄,“告诉你吧,就算全天下只剩下我和你,我也不会关心你、喜欢你。你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光是知道你的存在我都反胃作呕,你趁早消散了最好!”
“唉,夫主的话如利刃,刺伤了我的心。可夫主跟我说话,哪怕是恶语,我亦欢喜。”柳兰芝柔柔地看着裴向荣俊美无俦的面容,看着看着,眉头逐渐皱起,“夫主!你这样穿一点都不好看!”
今天的裴向荣穿着染色鲜艳的衣裳,戴着装饰宝石的金项圈、手环,阳刚俊朗的面容透着一丝撩人的媚意。
如果他往衣服里塞两个包子,大概会被不认识他的人当成女子,除非他说话。
柳兰芝讨厌他的打扮:“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瞧瞧你现在,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样!”
“嗯?”裴向荣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她,心情忽然好了,笑吟吟地道,“我爱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你奈何不得。我不仅要这样穿,我还能穿别的漂亮衣服。”
他停止念经,换上一套更鲜艳的小姑娘喜欢穿的衣裙,在柳兰芝面前转了一个圈,炫耀道:“第一次穿的新衣服,落霞城今夏的流行,好看不?”
柳兰芝捂住眼睛,拒绝接受男扮女装的裴向荣:“不看!我不看!”
无需裴向荣念经驱逐她,她自行消失。
裴向荣哈哈笑,默念十遍经文,换回原先穿的衣服,才打开门让裴冰进来。
“你能制作法衣了?”他给裴冰倒了一杯茶。
“还没有。”裴冰端着茶杯,恭敬地道,“族长,古语云‘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我一个人瞎琢磨很难把法衣做出来,故而起意去外地游历几年。”
“确定去哪里了?”裴向荣不鼓励她外出,“你去了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有可能被欺负,有可能被杀掉。”
“外地人敢来落霞城,我为什么不敢去外地?”裴冰说,“我的母亲和孩子有宗族照顾,不必我忧心。”
裴向荣思忖片刻,诚恳地说道:“你也晓得,宗族目前缺人。论养蚕缫丝织绸,你是最擅长的,别人做得没有你好……”
触及裴冰含着深意的眼神,裴向荣恍然,拿出代表着族长的玉牌递给她:“去宝库挑一件你中意的东西吧,不要东西可以取六百块灵石。”
林氏归还的灵田有一半附带农作物,其中几亩被种上桑树。受裴金盛之邀,裴冰在桑园住了一段时间,把几百棵桑树都养活了。裴向荣近来忙碌,忘了奖赏裴冰,被提醒了赶紧弥补。
不过,奖赏用不着给六百块灵石如此之多,裴向荣的大方是有原因的。
宗族不会制作法衣,要鼓励裴冰尝试,不能由她自己掏钱自己折腾。像改进造纸术的裴念恩、炼器的梁佳楠等人才,宗族也要拿出灵石或别的东西予以鼓励,不能装作看不到。
“我中意的东西不在宝库里。”裴冰没有接过玉牌,委婉地提要求,“听闻您从前得到一些罕见的蚕种,那也许对制作法衣有益。”
“听你母亲说的?我当年给了你母亲一半蚕种,只有两条蚕活到吐丝结茧,你拿了剩下的一半蚕种恐怕也很难养活。”
裴向荣叫手下回秀园拿蚕种和蚕茧,对裴冰说:“等一盏茶吧。阿冰,我的承诺作数,六百块灵石或者宝库里的一样东西,随你挑选。”
蚕种和蚕茧不值什么钱,拿来做人情算是物尽其用了。裴念恩能改进造纸术,给宗族带来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没准裴冰也能把法衣做出来。
送走了裴冰,裴向荣等到莹姑,拿到一份较为详细的秘境地图。他乐滋滋地找裴如昔献宝,不忘带上此前安排手下收集的几种符箓画法,给了裴如昔一个意外之喜。
当裴如昔照着新得的符箓画法画成一张符箓,苏倾容的伯父苏敬鸣站在苏氏祖宅外,敲开了两扇紧闭的大门。
他到家了。
门里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穿着青色道袍,扎着道髻,生得娇憨可爱。
苏敬鸣试探道:“小容?”
“伯父。”苏倾容张开五指,啪嗒一声,沦为凡人的苏氏大长老凭空摔在她和苏敬鸣之间的空地上,如同一个破包袱,“我请裴如昔把搬空我们家宝库的叛徒从雨州府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