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又升起朝阳,万里晴空又下起豆大雨水。
墨霜就这么拖着重伤的身体连续赶了几天的路——不是他不想歇息,而是因为生怕在珈蓝珈这座由人族统治的领域内再生出什么事端引得人族、妖族间关系恶化。
妖族自然是不怕人族的,可现在内耗日益加剧,这些风吹草动的事情就由不得不去考虑。
就算这些乱七八糟的种族斗争都与他无关,但……曾经她同自己说过,不希望类族的悲剧发生在妖族的身上。
那么,就听她的吧!
墨霜一想到那个令他觉得高攀不起的人,心里除了一阵暖意外便是一股莫名的自卑感袭来。
他急忙甩了甩脑袋,一圈雨滴从他散乱的长发上被抛出。
“不要……不要想这些。不能想这些!”他喃喃自语:“不是时候,不是时候!”瞬间的,又把自己差点外溢的情绪给活生生的压下去。
再淋雨走过一段荒芜村落,墨霜再也支撑不住只得找间无人的屋子暂住。
这样的空房子在这儿遍地都是。
有土房、有茅草的也不缺几间大户人家的砖瓦房;然而绕是在品级上有所区别,其共同之处却均是无人问津。
这样全村甚至是全镇都空无一人只余房瓦的地方在十界内也并不新奇。
放眼望去,似乎除了珈蓝珈那个世外桃源外,还有哪块地方是可以安身度日的?
这烽火硝烟间,不是你在吞并我就是我在合并你。不是我忙着灭你,就是我在等着被灭。
这种情况在小族间屡见不鲜,大族间倒还算和平。
但无论是和平演变还是千军万马,总有三个变两个,两个变一个的。虽说也有反向变化,可比起正向的而言实在是微乎其微。
于是既然都得迁徙,那么主动搬迁和被迫搬迁的差异就是遗留下来的房舍用具是否完好,而共同点就是凄凄凉凉、满街尘埃。
墨霜推开一间茅舍的房门,顿时一股子烟灰气朝他扑来,呛得他又咳嗽了一阵。
等他适应后走进去,里面是密布的蛛网和几只见人逃窜的老鼠,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的似是几个碗,碗里能装的土也装得差不多了。
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他自嘲了一下,简单打理出一块干净的空地后,他便想要用水清洗伤口,然而四处却连一滴水也没有。
思索片刻,他干脆脱了个精光直接出门迎着瓢泼大雨冲了个露天澡,将几天狼狈赶路的臭汗和泥垢还有身上的血污通通洗净。
快速的冲洗完他又回房内。细细给自己检查了一圈。之前那些被兵刃法器割裂的皮外伤都已无大碍,浅的已经完全愈合的看不见痕迹,深些的就是留了条印子也无关痛痒。
墨霜用指腹轻轻摸了摸那些痕迹,不知是感叹还是嘲弄的说了句:“真的是个怪物。”
然而手指靠近黑龙铜铃眼的时候,突然就是一股巨痛袭来,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胸口上。
只见右胸极其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个横贯胸膛的透明窟窿。
那窟窿是在幻境里被人偷袭来的,要不是角度偏了半寸可能就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可现在他发现,身体上的所有伤口,不论是大的小的都有愈合甚至是痊愈的迹象,但这一处却一直没有长好。
不但没有长好,好像还有溃烂化脓的迹象。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抑制自己天生的愈合能力?!
他历来都是个不会爱惜自己的人,更是在多年来的各种惩处下变得麻木,就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所以再没有把握的危险事他做,再缥缈无依的许诺待价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付出……这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自暴自弃还是对自己天生的能力太过自信。在表象上看这也许是一种勇往直前、悍不畏死的好事;可用朱雀的话就是:怎么做死怎么来!
可现在他就有点心慌了,因为他发现这紧挨着心脏的地方有个透明窟窿而且这个窟窿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
这种心底里潜藏的慌张仿佛就是他常常耻笑的“生命自救本能”。
于是他本能的再去抹了块屋里的镜子仔细一瞧——他似乎都能看见自己跳动的心脏!
怎么办?它若无法愈合,会不会越来越恶劣?我会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我什么都还没做,我还没摆脱他!那……我的身体是不是,是不是没有心也能活?
……
墨霜呆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原来他也经常这么做。
不过不同的是,原来他看的是身上这身令他厌恶的图腾,想的是怎么将之从身上去除。
现在他看的却是那巨龙的铜铃眼,第一次觉得这巨龙的双目是如此重要与可爱。
牙关一咬,他使劲儿的按了一下伤口然后硬是把一声惨叫憋回肚子里。
——果然,还有东西留在里面。应该就是他刚才从镜中看到的那玩意儿,好像是快金属。
或许,就是它阻挡了自己愈合的能力?
想通了这一点,墨霜心一横。果断从衣摆上撕了块还算干净的布塞到口中咬紧。就算是这里四下无人,他依旧不习惯把那种声音宣泄出来!
就这样,男人开始调着自身在镜子里的角度,将一只手异化成爪伸向自己的伤口……
这其中所需的狠意和坚持自不必多说。
只等他折腾了快半个时辰的时候,墨霜终于是把那个嵌在血肉里的东西给取出。
不过这番折腾下来,他也已经着实没什么气力了。当下连吐出口中布的动作都没有,只哼哼两声就晕死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他幸而有一双夜眼,倒是也不必担忧看不看得见的问题。
“弹……珠……?”
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的男子摸起滚落一旁的小珠子自言自语。而这颗珠子还沾着他那颜色诡异的血迹,显然就是之前射到他胸膛里的那一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东西会妨碍自己的肌体愈合?按照往常来看,就算体内有杂物没取干净,自己的身体也会直接将之融合,根本不会影响到伤口的愈合速度。
而且他记得,当初把自己一剑穿膛的应该是一把不小的法器或是术法化成的利刃。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个指尖大小的弹珠了?
这个东西一定另有蹊跷!
墨霜来不及包扎又被他扩大了少许的伤口,只顾着将手中弹珠捏住反复细看。
然后,他便在这弹珠的四围发现了一些刻纹。
要论这些刻纹的繁琐程度,那还真没有他们妖族的法阵文落繁琐;可论简单也还有些弯弯绕的笔画。
这上面的纹路不像画也不像文字,更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术法或是阵法的落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墨霜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当下便自然而然的想着将之收起来,等回去了问问无锋,毕竟人家要比自己眼界开阔。
可这念头刚起他就狠狠的锤了下旁边的桌子,恶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
可怜那桌子经历风霜雨雪又年久失修,哪里经得起这天生神力的一击?
这一击下去,顿时一声轰响桌子便彻底散落成块。而墨霜这时也好不到哪儿去,习惯性的用了右手使劲儿,直接扯到了伤口只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这屋里唯一的桌子没了。原本放到桌面的东西早就七零八落还得再收拾。
看得一片狼藉,他也只得认命带伤拾掇,等到把东西重新收好这便又觉得饿了;当下不再管那什么劳什子的弹珠只从汇芸囊内取出干粮大口吃起来。
且说他在这昏天黑地的大嚼特嚼,那旁适才不知躲在何处的鼠群就开始有些躁动不安,毕竟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早就弹尽粮绝了。
这群老鼠估计也是靠着旁边荒地上的野草昆虫为食,这个时候嗅到那令人怀念的气味都不约而同的巴巴望着这边,轻轻叫唤。
墨霜一双深幽夜目怎会看不见那些躲在瓶瓶罐罐、犄角旮旯处的耗子身影?他最开始的想法是,如果自己实在饥不择食的时候那些个玩意儿也能当作自己的餐点,而且他也暂时没那心思去驱赶着些毫不起眼的东西。所以他自然是不想惊动它们的,全当没看见。
可现在这些躲在暗处的东西却各个眼冒金光的看向自己手里的食物并且已经探出脑袋将自己给暴露了……
墨霜回看那群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围过来的耗子眉头就是一皱!
一只耗子并不可怕。可几十几百只耗子却可以把一个完整的人在顷刻之间啃成白骨。
墨霜夜目所望粗略数了一数,大概这儿有六十多只。
这六十多只耗子此刻像是突然拥有了某种力量,不再像平日那样东躲西藏;此时他们团结的将面前这头身受重伤的猎物团团围住,对着他手里的食物,不!是对着他,眼冒绿光、口水横流。
墨霜僵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
他剩下的气力都在前一刻挖出那粒弹珠耗尽了,昏迷醒来后连拿个干粮都觉得比平时沉上几倍不止。现在,他用什么来对付这群老鼠?
想了片刻,他只得将手里的干粮抛过去;顿时鼠群散开又围拢开始贪婪的争抢起那久违的味道;可他却发现更多的老鼠则是无动于衷的盯着他。
“你们想做什么?吃了我?”
老鼠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可从它们慢慢逼近的动作来看,毫无疑问的已经给予了答复。
墨霜笑了一笑,不知是苦笑还是嘲讽。
他环顾四周,看着近在咫尺的鼠群和匆匆从四面八方赶来,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老鼠们打了个寒颤。
现在就算他把所有干粮都拿出来上供也满足不了这群耗子的胃口了,从它们的表现上看,似乎对自己更有兴趣。
不过多时,鼠群已由几十只扩大到了几百只;只将这不大的茅屋挤得满满当当;地上、床头、窗沿、瓦罐里全都是;有的后来者甚至因为自己无立足之地而对同伴“吱吱”几声,发出不满的叫声;有的甚至毫不客气的张口欲咬!
氛围再次紧张起来,几百只老鼠都龇牙咧嘴的看着墨霜,而墨霜此刻也盯着它们。
在这少许的安静后,一只个头奇大的耗子突然后肢蹬地猛地朝男人扑去!
而这就像是一根点火的引线般。瞬间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源源不断变成蜂拥而至。
雷划夜空,瞬间闪电映亮整个荒芜的村落。
此刻,雨下的小屋内此起此彼伏的响着“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