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飞至土山底往前头盘旋的山道快步走去。
墨霜会去哪里?他该不会一赌气就浪费这次机会吧?
这么想着,他的速度又加快了些,一直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窜来窜去,但依旧没见那人踪影。
莫不是回去了?
他深知,以墨霜这种性子,多半是不会和旧时同窗打招呼叙旧的。
于是朱雀改道直接走了下山的路准备回去,可走到半途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本来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他却在一堆欢声笑语中隐约听到了“泥鳅”两个字,心里便是一紧,顿觉不妙。
“泥鳅”是后山校场里那群不友好的学子对墨霜的戏称。其缘由不过是人家真身的颜色过于奇特,没有继承妖族王兽的优美反而乌漆嘛黑。
再者,由于墨霜本就十分避讳自己身上的图腾和真身,一上习水的课全体男同胞里就他一个裹得严实引人侧目;上个化形控术的课,他只露一条尾巴,根本就摸不清他到底根本何在。
如此“出类拔萃”,不用长此以往,单单一回两回就成了别人取笑的对象。
朱雀赶忙往声音的方位跑去,穿过不少密集竹树后便看见前面有一群人,约摸是六七个。
……
“你说你在做什么?再说一遍?”
“他这是在刨土吧?难不成还真是泥鳅得道?”
说罢各人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让开。”墨霜看着踩在自己手上的脚也不抬头,面无表情不愠不怒。
“不让怎么着?难不成你手底下还有什么宝贝怕被我们抢了?”
“泥鳅兄,大家都当了几十年同窗,要真有个什么稀世珍宝见者有份。不如给我们看看呗?”
“对啊,拿出来给咱们看看。”
“啊?这儿还能有珍宝?……哦,对对对……拿出来看看……”
“嘶……他刚是不是藏怀里了?我们搜搜?”
“搜什么搜,直接扒光不就得了嘛……”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不善言语如连珠炮似的蜂拥而至,那踩在墨霜手上的脚也伺机在上面搓了搓,像是想要起个下马威的作用。
说干就干,鞋没离开手背,周围带着戏谑表情的人就已经越聚越近,还真就作势要扒光他的衣服。
墨霜实在忍无可忍,在谁都没料到的情况下臂膀上青筋暴起,以一股强横的力道反向顶开那个一直踩踏着他手的脚;然后又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着那只手反手一抓,猛的抓住对方脚踝。
一声清晰而微弱的脆响震荡在一群洋洋得意的人中,令众人不由一愣;再过约摸两秒的功夫,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才从那人喉咙里喷出,便已经被飞奔过来的朱雀一个手刀给打回去了。
朱雀扶住昏死过去的人紧张的看着他们,而那群人此刻却如临大敌般的注视着墨霜。
墨霜早已站起,右手手背上还印着个鞋底子印,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有不少的泥。此刻他正一脸怒意的瞪着几人。
“你想干什么?尊主规定这里不许私斗!”
几人往后退一步,一股莫名的寒意直窜后背。
“墨霜!”朱雀放下昏死的人,在墨霜后面扯了一下他的衣摆。
可这头投错胎的牛可好,全然没明白朱雀的意思而是直立立的走到那几人跟前,大有“不把你们都打残我今天就不走”的气势。
本来自己此刻上山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就心情颇为不好;后来又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昔日同窗给奚落一番,落得即将暴走。现在,这群人居然还想搬出个左权使来压自己一头,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步步的逼近,众人额角见汗。
与其说是怕这人的实力倒不如说是莫名的对此人有时散发出的气场感到畏惧。
其实,如果真要动手,墨霜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能胜过他们的无非就是他天生的鳞甲和体魄、气力。但若论起妖族主修的术法,他绝对是讨不到好处的那一个。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怕。
不说是对对方所散发出的气场而莫名退宿,就算没有这无形气场,左权使明文规定的事,他们也不敢触犯。
谁都知道那个性格古怪的左权使罚起人来有多狠!
一到这步,突然就有人找到了壮胆的倚仗,指着墨霜冷嘲热讽起来。
“想打架?你不会是忘了上次的‘火笞’之刑了吧?怎么,留下的鞭痕好了,又想添几条新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不再往后退。
“火笞”是妖族惩治人的十大酷刑之一。顾名思义的带着火属性。在军中用的最多。
受刑之人需要除却衣物昂首挺胸的站立,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依靠身体的屏障。一鞭子下去不仅仅是皮开肉绽,那血口里还会因为剧烈的高温而使得血肉沸腾、焦灼。可以轻易的闻到自己的烤肉香气。
而使用的鞭子也十分纤细,向下一打往往看不见鞭子的身影只能看到身上燃起一条火线再瞬间熄灭。
火笞完成后还不能立刻穿衣离开,伤口愈合前也不能沾水。前者会让衣物与血肉相连,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后者则容易引发伤口溃烂。
总之,这个“火笞”是一个无论在身体还是心灵上都会予人创伤的刑罚。
墨霜向前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那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当年在后山学习的时候因为一点别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大打出手,犯了禁忌。而轻罚后他还不知悔改,将三个人打成重伤,引起整个后山校场的轰动。
于是他就成了反面教材,当天被掌刑的人量刑;判的就是三鞭“火笞”。
好在当时黄岳好巧不巧的及时赶到,这才避免了墨霜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当众受罚的尴尬,转而去了专门的刑狱私下处理。
“听说三鞭子下去你躺了半个月?恢复的够快啊。怎么,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想回味回味?”
墨霜看着那人,眼底确实出现了一丝犹豫。
另一人见势也嘲讽道:“我可提醒你,旧犯加倍啊。指不定这次就是六鞭。不,说不定更狠。我记得上次你把掌刑的都给得罪了?还差点和人家打起来,要不是黄大人及时感到,你怕就是个死!”
正当那人侃侃而谈间,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小声低语:“哎,你不提醒还好。这人恐怕跟尊主有什么关系,不然就是跟黄大人有瓜葛。别过了。”
可那人也就撇了墨霜一眼照样大声说话:“怕什么。尊主手下的暗影里还有几个是我亲戚呢!再说了,你见尊主护着他了吗?这火笞不还得照样受着。”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只要你上了后山校场这块地就别想沾亲带故的,大家都一个地位,谁要不比谁强!”
对面气势高昂间又听墨霜凉嗖嗖的声音:“六鞭,我……”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直在身后观察局势的朱雀给撞了一下打断,朱雀窜到前面把一捧不知什么时候握在手里的灰往几人身上一撒,抱着手看了看天:“哎呀,现在什么时辰了?”
“你干什么?!”几人一脸怒意拍拍衣服,然后一愣。这突如其来的横插一句弄得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也抬头看了看天,其中一人模棱两可的回答:“好像快申时了?”然后脸色一变。
朱雀老神在在:“对啊,快申时了。我怎么记得你们三阶弟子今天申时好像有课?那授课的老婆子脾气好像还不大好……”
“遭了!”众人一听面色如土,不等跟墨霜二人打声招呼就忙不迭的跑了。
朱雀见人开跑连忙招手:“哎,别走啊,再聊会儿嘛,叙叙旧啊……”
不过没人理他,那群人早没影了。
见人走干净,朱雀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人问道:“你是倔牛投胎?”
墨霜看着他没做声。
朱雀又问:“不然就是乱世魔神下凡了?”
墨霜:“你想说什么?”
朱雀:“你咋就那么爱横冲直撞呢?校场几年还不长进。”
“他们惹我,难道我要忍下去?!”
“你没看出人家是故意找事的吗?”
“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还那么干。你要真打残几个,不正中人家的下怀?”
“所以我就只能妥协服软?”墨霜冷笑“还不如给我六鞭给个痛快!”
朱雀捂额:“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咱们应该迂回还击,可没让你坐以待毙。你说你那样能讨个啥好处?最终苦的不是自己?刚才你说明滅的时候我就想说你了,你看你这么干,泡汤了吧?”
墨霜皱眉:“难道我说的没道理?!”
“有道理!但就是太有道理才会让人生厌啊!”
“什么意思?”
“哎算了算了,我再想办法。反正明滅也不是个计较的人,过几天指不定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朱雀用目光点了一下那个昏死过去的人:“这人怎么办?你直接把人家骨头给碎粉了。下手忒狠了。”
“我做的我认。”
朱雀头大:“别。大哥,你千万别承认。刚才那几人我已经借机下了药。不消多时这儿的事情就忘了。这引子可不好配,你要珍惜。”
“那,你还能给他下吗?”
“能啊!但我估计下了也能看出是你的手笔。”
“……”
“但是没关系!我来修饰一下!”
墨霜疑惑的看着他。
只见朱雀满脸坏笑的走近那人,过得一时三刻后,那昏迷的人身上多了好些淤青,脸上有了涂鸦,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上还被踩了几脚。原本脚踝断裂的地方倒是暂时用术法给凝固了,管个一两天没问题。
“得了,我们走!”
墨霜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一看就是你的手笔。”
朱雀哑然:“啊?有吗?”随后哈哈一笑:“管他呢,反正我不承认!”
说罢带着墨霜一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