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成站在泰云楼九楼的阳台上整理思绪。这几天变化的事情有点多，这让他反应不过来。先是通天教主的调令迟迟不发下来，然后是地方各个媒体都已经不再报导林悦成的这件事情，最后在网络上转发这个事件的社交账号突然间风向一转，不再对这件事情进行关注。

这很奇怪。通天教主的调令也就算了。他的思考方式与人类迥异，林悦成作为他的徒弟也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而网络和媒体的舆论风向就显得很奇怪了。前几天才对林悦成的强奸事件轰轰烈烈地进行口诛笔伐，但这几天他们就像是磁铁的南极变成了北极一样，态度截然相反。不仅如此，那名女生的父母也没有再出现在学校门口了，顺带那名女生也都退学了。虽然林悦成按照那名女生留在学校时填写的住址想要和她再好好谈一次。结果就是林悦成找到了一间待出租的空屋，而屋主则是刚刚搬走。

也就是说，那女生退学并从这个地方搬走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林悦成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有人在有意操控这件事情。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可能是那名女生怀孕了，需要随便找个冤大头来当替罪羔羊。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在操纵这件事情，而且这一切事情的矛头都指向林悦成。

虽然林悦成的强奸罪名还没有彻底洗清，但舆论风向在很明显地开始缓和下来。比如会有人发出“不能毫无证据地就凭空传播不实信息”之类的声音，这是前段时间不可能会存在的言论。

不仅是在媒体和网络上，就连学校里面都开始有人帮助林悦成造势了。有些学生提出了“那名女生的生活本来就很糜烂，林老师是被那名女生当作冤大头了”的这种言论，再加上林悦成在校门口的那一跪实在是有点震撼人心，因此林悦成的声誉竟然是开始渐渐恢复了。

原本林悦成在和姜先生谈话了之后，就想趁还留在人界这边把犯人揪出来顺便恢复自己的声誉，但现在好像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虽然从道理上来说，如果林悦成以后都不会返回人界的话，那么他恢不恢复声誉根本就无所谓，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背负着污名离开。

说到犯人，其实林悦成心中已经有数了。不过他暂时还没有证据。他想起了姜先生的建议，那就是调用人类命运管理司的力量。那么别说是找到一个犯人了，即使是把整件事情彻底翻查出来还原给林悦成看一遍都行。

然而，在揪出犯人之前，林悦成还需要解决一件事情。

那就是此时林悦成站在泰云楼九楼的理由。

今天早上，林悦成正要使用自己的房间里的捷径通道前往泰云楼的时候，他从自己房间门缝那里发现了一张字条。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而能够写出这样难看的字的人林悦成只认识一个，那就是伊泉。

字条上面写着：今晚，八点，前线。

林悦成苦涩地笑了。没想到教伊泉写字教了半年多，结果她还是写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因此林悦成在字条的背面上写着：今天晚上八点在前线见面。

然后下面另起一行写道：我明白了。

林悦成不知道伊泉要找自己干什么。不过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算上登记和穿过大殿的时间，林悦成应该能够提前十分钟到达目的地。走过通道的时候，是两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在值班。没见到姜先生和陈恒依让他莫名感觉有种遗憾。

明明调令还没下来，明明还没有确定一定要离开，但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呢？或许这就是林悦成尚且还能称之为人类的证明吧。

他对所谓的“人际关系”、“朋友”、“认识的人”尚且还有留恋。

“我还还真是个不干不脆的人。”林悦成在登记簿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而在那里值班的两个人则是诚惶诚恐地说道：“林大人慢走。”

“客气了。”林悦成摆摆手：“我只是个给教主打工的而已。”通过那条不长不短的通道，来到了那熟悉的大殿里面。

大殿外的月光依旧美丽、洁净。

把大半个大殿能够照得一清二楚。

林悦成在那里看到了几个背光的身影。一个是双手搭在大剑剑柄上的伊泉。她的佛伦大剑直直地插在地上，因为月光背光的缘故，看不清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另外的几个人则分别是东云、陈恒依、嘲风、铃鹿，刘文君、倪红花，和姜子莹。

这几个人排成一排，而伊泉则是双手搭剑站在所有人的中间。

“嗨。”林悦成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么多人来给我送行吗？嗯，我很开心的了，尽管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教师。总之期中考试快到了，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的话，长话短说之后你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老师？”东云站前一步：“你的调令下来了吗？你确定要走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教主下的指令特别慢。”林悦成无奈地耸耸双肩：“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多这两天他就会有指示下来了吧。”

“老师你真的要走吗？”说话的依然是东云。而林悦成则是苦笑道：“你怎么老是问重复的问题啊。我现在基本上没办法在这边混了啊。不过能最终决定我去留的还是我的上司。”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东云问道：“你在心里也这么想吗？想抛弃一切就这样离开吗？”

“嗯。差不多吧。可能不到去意已决的程度，但也没什么值得留恋。”林悦成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而且说到底，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和你、铃鹿、安洁儿、嘲风打了一架，然后自顾自地收了倪红花和刘文君两个徒弟。唉，明明自己的器量还不到那种程度，是我自不量力了。”

“老师，我们希望你能留下来。”

“不，东云，你错了。”林悦成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不是‘我们’，而是你希望我留下来吧。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征求过其他人的意见吗？”

虽然这里光线昏暗，但开启了龙眼的林悦成能够清晰地看清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他们中的有不安，有悲伤，不舍，有不知所措。而站在中间的伊泉则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她只是任由自己那蓝色的眼睛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发光、发亮。

“而且姜子莹怎么也来了。”在林悦成的印象中，姜子莹和林悦成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她的到来让林悦成感到不解：“你不陪在姜先生身边没问题吗？或许他正需要一个助手呢。”

“我向姜先生请假了。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和我也不是彻底没有关系。”

“是……吗？但我可不记得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哦。”林悦成收起了笑容：“还是说，连你都要说我性骚扰过你吗？”林悦成的态度很不客气，现在的他可以用刺猬来形容。全身都长满锋利的倒刺，无论是谁的拥抱，他都会用身上的尖刺把那个拥抱刺得支零破碎。

“老师请冷静。我们只是不想一个无辜的人离开而已。就算是一定要有人离开，那离开的也应该是真正的犯人。”刘文君说道：“正义不应该笼罩在邪恶的阴影之下。”

听到刘文君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林悦成被逗笑了：“这位同学，漫画别看多了。高举‘正义’大旗的人可不一定是好人啊。而且你都这种岁数了，还谈这种过时的玩意不觉得可笑吗？”

“我一点都不觉得可笑。”刘文君目光坚定而又诚挚。

林悦成点点头。然后他看向了倪红花：“那你呢，你站在这里的理由又是什么？”

“愧疚。”倪红花这样回答：“我为自己不能明辨是非而感到羞愧。”

“哦？是吗？但实际上我是不是强奸犯还没有个定论哦？只不过有人开始帮我辩解了而已。说不定我还真的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哦?”林悦成咧嘴笑道，那个笑容让人想到了鲨鱼的微笑：“你是从什么来判断‘是非’的呢？是从新闻媒体吗，还是从同学们之间的流言？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一定可信。维护我的言论和网络上流传的视频证据，还是视频证据更有说服力吧？”

倪红花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想不到林悦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明现在舆论的风向都已经掰过来了，但林悦成还这么固执的原因是什么呢？

林悦成继续说道：“倪红花，你现在还依靠道听途说的信息来判断因果是非……说实话，我有点小失望。作为你曾经的师傅，希望你以后能够用自己的双眼来认清真相。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我劝你还是少花时间在上面。”

“然后呢，嘲风和铃鹿？”林悦成的视线转到了两个男生的身上：“你们俩又是怎么想的？”

“我们没有理由，只是不想你离开而已。”两名男生以嘲风为代表说道。

“好，我明白了。”在最后的最后，林悦成问向站在正中央的伊泉：“那张纸条是你写的。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顺带一提，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把字练好一点。如果还有下次见面的话。”

伊泉的大剑化作了一道蓝光收回了她的身体：“你没带武器来么。那么我也不用武器好了。”

“喔？”林悦成已经明白了伊泉的意思。他走出大殿外面，而伊泉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月光之下，两人在山上的某个平台上面对面对峙。其他学生都是一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他们在等待着事情的进展。不过这是学生们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认真地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样子，他们的心中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悦成，逃避可不像是你做出的事情。”伊泉那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林悦成戳透、戳穿一般：“如果是没做过的事情，那就大方说出来就好了。如果想要得到朋友的信任，那就行动并证明就好了。单纯地陷入被动然后从战场上逃跑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只是单方面对这边的世界感到些许失望而已。你不必在意。我有选择我生活方式的权力，你没有阻拦我的资格。”林悦成指的是自己回前线已经是决定事项了。

“那不叫选择。”伊泉冷着脸说道：“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你会申请回去么？你只是停止思考，在逃避这件事情而已。别把懦夫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

“哈。”

林悦成轻笑一声。

“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叫我懦夫，这也是一种全新的人生经验。”林悦成一脸遗憾地说：“我是很想承担这份责任，但现在貌似那个女生已经搬家了，人都找不到，我该如何承担这份责任呢？”

“你……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很有意思吗？”伊泉捏紧了拳头：“既然事情不是你干的，那么你就去澄清啊，去寻找真正的犯人啊。”

“澄不澄清是我的事情。就算我背负着污名，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影响吧。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通天教主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在意这些事的人。我怎么做根本就与你们无关不是吗？”林悦成手中闪着电光：“你当你是我的谁？话说，你不用剑的话，真的能打赢我吗？我记得以前你和我打的时候你还需要那把剑才能和我平分秋色呢。”

“这次揍你一顿就可以。剑什么的不需要。”

伊泉的全身轰起了蓝色的火柱，在那片蓝色的火焰中，伊泉的全身已经覆上了铠甲。这是伊泉最近以来第一次使用全身的铠甲装备。厚重的金属把伊泉包裹在里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大了一圈，不过该修身的地方依然有好好地进行了修身的处理，因此即使这副铠甲看起来厚重而又古旧，不过却有着流线型的时髦感。铠甲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正面的胸口上有着一只朝着前方怒目而视的凶兽。林悦成不认识那是什么动物，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地球上有过的生物。

虽然铠甲古旧且有点破碎，但正是那些破碎和有划痕的地方泛出了星星点点的火焰，这让身穿铠甲的伊泉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伊泉把面罩拉了下来，林悦成无法窥见她的面容。

雷云开始在林悦成的头顶的天空上召集。林悦成轻笑一声：“准备好了吗？”那穿着铠甲的人无言地点点头。

林悦成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大片黑色的雷云开始把这片区域覆盖，让在外面的人无法观察到里面的状况。与此同时，天上伴随着雷蛇游动，雨水也开始从天空中降了下来。

在第一滴水珠碎裂在地面上的时候，伊泉脚下出现了个大坑，同时她的身影已经在那瞬间逼近了林悦成的身前。伊泉的拳头顺利地穿透了林悦成的头部，并荡起了水花一样的涟漪。

并没有打中的感觉。眼前的这个林悦成是假的。在伊泉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一片发麻。

真正的林悦成用包裹着闪电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伊泉的背后。

“好疼啊。”林悦成松了松刚才击出去的拳头，然后看着伊泉那缓慢转过身来的身体：“不愧是你，基本上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吧？”

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那股被闪电穿透的感觉，估计林悦成现在已经被伊泉殴打了一顿。正是因为那股闪电的力量，所以此时铠甲里面的伊泉的身体还有点颤巍巍的。

不过这也是一两秒的事情，伊泉前踏两步，手中的拳头已经轰在了林悦成的胸口上。

“乒乓！”一个青色的光罩帮林悦成抵挡住了这次的伤害。同时林悦成手上戴着的一串佛珠中，有一个佛珠碎掉了。

“我不用远程雷击，你不用佛伦大剑。你有铠甲，我有护身宝珠，这算公平吧？”

伊泉点点头。

林悦成的全身都开始被电流所包裹。

天上的雷云降下来的雨更大了。两人几乎见不到对方的实际身影。只能看到蓝色的火焰和白色的电光在雨中激烈地闪烁。

伊泉的进攻几乎是直来直去式的猛冲。她的每一次前冲踏步都能给予林悦成莫大的压力。她的攻击方式非常单纯而又简单，但由于她的速度快且攻击威力太强，所以林悦成只能使劲躲闪而不敢正面硬接。林悦成侧身让伊泉的拳头擦着自己的胸膛穿过，他则是手呈刀状，用带着雷电的手刀劈中了伊泉的肘关节。伊泉的臂膀一时发麻，林悦成单手把她伸出来的手臂一拉，同时他的手肘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伊泉的下巴上。

这一下攻击，不知道伊泉的感觉是怎样，林悦成觉得自己的手肘是砸在了钢板上。

或许不应该托大说不用远程雷击的。这是林悦成的心中所想。

伊泉那被手刀劈中的肘关节就好像没事一样，她一用力就让自己的手臂挣脱了林悦成的擒拿，并一肘击中了林悦成的胸膛。

青光碎裂。林悦成的佛珠又碎了一个。林悦成拼着自己有佛珠的保护不怕伤害，双拳同时砸在了伊泉头盔上的太阳穴位置。

不过那头盔好像连一点凹痕都没有，反而是林悦成觉得自己的拳头吃疼。不过这一些也不是毫无作用的。貌似在闪电的帮助下，伊泉被电中了头，她脚下一个蹒跚，好像就要倒下。林悦成趁此机会抱住伊泉的后脑，然后用膝盖锤中了伊泉那头盔的面门。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估计中了这一下会鼻梁碎裂，然后整个人的脸都凹进去吧。不过现在反而是林悦成抱着自己的膝盖倒了下去。

伊泉抬起了自己的面罩，无奈地说道：“你还是需要锻炼啊。顺带一提，以前我们在打的时候你有这么弱么？”

“……那时候老子有用远程雷击，你没有全身都覆上这个硬到死的铠甲。”

伊泉无奈地双手抱胸：“那你要怎样。还要用回雷击么？”

“我说过的话就从来没吞回去过。”林悦成用恶狠狠的表情站了起来，并一拳打在了伊泉那打开面罩的脸上。

“……”一个蓝色的半透明罩子挡在了林悦成的拳头哦和伊泉的脸之间。林悦成在那瞬间陷入了沉默。

“忘了告诉你。即使我打开了面罩，但全身还是会有防护的哦。这也是我经常只召唤一部分铠甲作战的原因。因为我本来就有蓝火保护不会受伤嘛。”伊泉看着林悦成那痛苦的表情，不由得乐呵呵地笑了出来：“怎么现在感觉你有点孩子气啊。与其说你是顽固，还如不说你像个撒泼的孩子一样。”

林悦成捂住自己的拳头弯腰蹲了下去：“啰……啰嗦。这叫做人的原则。”

“总之呢，是我赢了。哎呀，本来以为你跟着我学了半年剑术会有点长进呢。没想到身体功夫还是那么差。”

“……有种你别用那身硬得像龟壳一样的铠甲啊……”林悦成手疼到难以正产说话，似乎刚才那几下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损伤。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林悦成出手的力道越猛，那么他所受到的反作用力就越大。

特别是在对方防御力还这么高的情况下。

可以想象一下自己尽全力一拳砸在几米厚的钢板上会有怎样的感觉。

“总之，”伊泉再次强调：“我赢了。所以直到事情结束之前你都不能走，明白了吗？”

“这要看我上司的调令……好吧。”

本来林悦成想要说看通天教主的安排，但他看到了伊泉板着脸已经掏出了佛伦大剑，因此他只能是临时答应了下来。

“你记得你说过的，‘说出去的话从来就没有吞回去过’吧？”伊泉解除了全身的铠甲，而林悦成也解开了落着暴雨的雷云。虽然伊泉被林悦成召唤出来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不过貌似她现在心情看起来挺不错的。林悦成则是截然相反，他就像是被老师所管教的小学生一样，垂头丧气地跟在伊泉背后。

原本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就好。原本。

当两人回到学生们还在的大殿的时候，他们都闻到了一股硝烟的味道。

每个人学生都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并把武器对准了位于他们所包围的对象——姜子莹。姜子莹的身上几乎看不到有什么伤痕，最多也就是衣物破损，不过破损的衣服下面依然能看到洁白的皮肤，看不到丝毫血痕。然而其他的学生们或多或少都挂彩了。他们身上都有些带血的痕迹。

场面让林悦成和伊泉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他们看到了本来没有出现在这里的侯世铭，同时，侯世铭也看到了林悦成两人的回归。

“老师，伊泉同学，我又来啦。”侯世铭面露笑容，声音中带着满腔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