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宁水城中来了一位少年,高头大马,锦冠华服,好一派翩翩富公子!这位当然是化了装的天羿,随行乐荡和豆达,则扮成他的仆从。进了城中一家最好的宿店,天羿就高声喊道:“店家,来两间最好的上房!”
“好嘞,客官你这边请!”铺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道。
“客官,这可是本店最好的厢房,通风、敞亮!”
“好,再给备桌我最好的酒菜!”
“要几位的?”
“就一位,但要个大桌!”
“好,我这就去给你备周张啰!”铺掌柜说完就乐颠颠地下去了。
等安顿好,天羿下来,掌柜忙又迎过来,引到一张靠窗大桌旁,掌柜边麻溜地抹桌子边问道:“客官你外地人吧,怎么一个人来宁水?”
“唉,最近手上活忙,得出来找些牲口!”天羿故意大声说道。
“客官你做大买卖的,到我这儿可算是来对了,你慢坐,酒菜这就给上来!”
一听掌柜的这话,天羿心里有底了,说明宁水大有“货”在!
做一行就得懂一行,既然要做人口买卖,就得懂买卖的行话。牲口即“生口”,指年轻奴隶或新捉的土民!
这不,天羿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个中年人过来搭讪了。看他那尖耳猴腮手不拈泥的样,一下就猜得出是个假装平民的吏曹!
那中年人也不多客气话,坐到桌边就说道:“刚听少甫说,来宁水是想找牲口,不知是要派什么用场?”
“嗨,最近山里没水,得多打几口井!”
那中年人一听是矿田里来的,顿时起了劲,笑眯眯地说道:“呵呵,少甫果然是上头人,不瞒你说,我这还真有几个,不知道你要多少!”
“只要上得眼,多少无妨!”
“好嘞,知道了!少甫你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第二天那中年人就带了个脑满肠肥矮短粗圆的人过来,不用说,这个是话事的!那矮肥圆见面后,也没多寒暄,直接就说道:“老弟,我们这买牲口,少了数可不兴进圈子的!”
“敞亮的令子,不够两只手的,我还懒得瞧呢!”(大把现令子,你生口少于一百个,我懒得跟你谈!)
一听天羿是大主顾,那矮肥圆忙赔笑道:“少甫,刚才是我语粗,你别介意,要是不嫌麻烦,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一回生二回熟,要的就是爽快,走吧,一起去瞧瞧!”
“少甫果然爽快人!”矮肥圆极是高兴地说道。
撂出两袋白花花的令子后,中年人和矮肥圆心花怒放地带着天羿到了一处围院宅子,院子外居然是兵勇把守!
宅子里有好几间屋子,一共关了四五百个土著,天羿挨屋看了一遍,出来后,对那矮肥圆说道:“嗯,有这么多货,挑够数肯定是没问题了,只是这些个生口真的不值那个价!”
“哪里,我给少甫的价很公道了!”
“呵呵,常爬的山,哪会不知高低!老哥,你看我是矿上来的,故意抬高了价吧。”
“兄弟这是哪里话,不是我们故意抬价,是现在生口越来越难找了才这样的!”
“那也比以前高出太多了!”
“那这样吧,算是交个朋友,我给你少两成!”
“再少两成老哥你也不吃亏!”
“那哪成!”
“老哥,我大老远来,如果按你的价买回去,上面一定说我吃了令子!”
“真的只能再少一成,不能再少了!”
“这样吧,头次交道,都爽快些,我挑两百个,你再送二十个做添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也算是交个兄弟!”
一看天羿挑出的那些人,那矮肥圆笑着说道:“少甫果然是行家呀!走,咱去喝几杯,你到了宁水就是客,今晚我招待!”矮肥圆也是精明,这出手大器挑货眼尖的主顾,肯定是常做大买卖的人,自然要好好巴结。
“呵呵呵,你别说,我还是头次这宁水,就差个熟路的呢!”
“哈哈哈,包你满意!”矮肥圆一脸色笑。
生意人看重会做生意的人!这时的天羿,就是一个生意人,而且会做!这不,酒酣耳热之际,他“无意”中说道:“老哥,我看你那么多生口,天天白养着,不划算呀。”
“那可不!这批货我都快养两个月了,糟蹋了不少粮食,还好老弟你来得早,要不然过两三天,我就都全送到云都了。”
“嗨,送云都哪还有多少赚头,那神殿里,不单价压得死,等你送到了,连扣带要,令子也不一定能拿到!”
“就是!不瞒老弟说,做这个也不容易,但城守那里被逼得紧!”
“也是,这世道谁都难,只能多靠道上的兄弟互相帮衬!”
“是呀,以后老弟在宁水要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老哥决不会亏待你!”
又是几杯酒下肚,醉意上来,更是胡吹海说,“对了,我有兄弟在云都神殿里,老哥要是不嫌弃,你估计哪天能到,我抽空去打个照应!”
“那可太好了,这批货剩下的都要送去云都,十天得赶到!”
“那好,十天后咱哥俩在云都见,到时我做东请你!”
“好嘞,咱也别光顾着喝酒了,走,我带你去玩个痛快!”
……
一场酒席,就在这些闲言碎语中,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喝得“烂醉”的天羿一回到房中便清醒了,从宁水到云都,六七百里路,十天要到的话,那他们后天一早就会出发!再一计算,很快,天羿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天羿便找矮肥圆,付足令子收了那两百多土著,矮肥圆笑着问道:“兄弟,你不会就这样带着走吧,要不我帮你送回去?”
“呵呵,这就不烦老哥了,你帮我送出城就行了,我有人来接。”
天羿没说假,到了城外,十多个骑马的民勇,几驾牛车以及一众车夫都在那候着了。一见还有骑马的民勇护送,矮肥圆心里更是确信:“这可是真的阔主儿!”
鞭棍相加之下,两百多土著被赶上了牛车,一番忙碌后,天羿告别矮肥圆,从官道出发了。难得的大主顾,矮肥圆看着他们走好远后才回了城。
做足假象,天羿这才跟乐荡他们说出了他的“阴谋”――官道劫人!
这次,天羿从天荡庄带出了两百来人,人是不少,但要在官道上劫矮肥圆,还不能让人知道是他天羿干的,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得计算出矮肥圆在路上的落脚点,找个较偏的在夜间下手,否则真是要落个“抢匪”的罪名,那可就完了。
天羿一行,出城二十多里,与躲藏在树林里的大部队会合后,就分出五十人带着买的土民分批回向鹰嘴山,其余百多人则抄小路,分散向隐云而发。天羿刚带着十人,骑马上了官道,不过,这时他们又是一副带刀持枪的神兵装扮了。
一经打查探,如果只为抢人,最好的伏击点是宁水城八十来里外的小林庄。那里有片树林,便于隐藏也便于撤退,再往前,就是隐云地界,树林渐稀,多是平地农田了。
一番商量,随行的乐荡说道:“天羿,这儿离宁水太近,就算抢到了人,矮肥圆很可能猜到是你,我认为还是再离远些好!”
继续往前,离宁水百几十里,官道不远,有个叫牛尾庄的小村落,十来户散落的茅屋。天羿往四周看了看后,问乐荡道:“你看这儿怎样?”
乐荡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里,你们先进村去抢,过后我再带人来抢!”
天羿一愣,当下就明的了,笑着说道:“呵呵,好,我就等你们抢匪来了!”
乐荡笑了笑,就带了两骑人马走了。
天羿几人下了官道,一进村子,就见有人影躲闪,天羿就故意大声喝道:“查户的,都给老子滚出来,不然烧了你们的屋子!”
其他几人不用交待,就骑着马扬着鞭子到各家各户驱赶,并到村子周围的田地树林里也找了个遍。
不大会儿,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村民就被赶了出来,见大多是些老头和儿童,天羿又骂道:“你们这些臭虫,还有的人呢,都哪去了?”这天羿,直是在商言商,在官言官。
“官爷,这田地荒得只剩草,哪还有人啦,稍有气力的都出门讨活路了!”一老头站出来说道。
“这可是你们说没人了的!那就给我听好了,现在开始,谁也不准离开村子,我要挨户搜!要是有谁敢隐瞒或逃跑,就立即绑了当奴隶卖!”天羿说完,就示意几个人到棚子挨个儿瞎倒腾,弄得村子里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一阵倒腾过后,整条村子就搜出两个令子,也不顾村民连哭带求,天羿拿了令子就带人撤了出来。仿佛还听见身后有人边哭边骂:“神呀,这帮该死的兵匪呀……!”
“嗯?他骂我们是兵匪?”
“嗯!该死的兵匪!”旁边的那位肯定地点了点。
“呵呵,好!”
探好村子和周边的情况后,天羿他们就到前面找了个地方隐蔽了起来。
再说那矮肥圆,几十个兵勇押着十几辆牛车,一路轱辘轱辘,走了两天,还真到了牛尾树歇脚。进了村子,村民哪还会待见兵勇?躲的躲藏的藏!见捉不到村民侍候,矮肥圆便吩咐道:“算了,懒得钻臭棚子,就在外面生火做饭。这儿三不管地带,大伙儿小心点!”
应了天羿的算,入夜,借着那火光,他是将矮肥圆的人影儿一个个看得清清楚楚!也懒得等矮肥圆他们睡觉了,只听一声呼哨,顿时从草丛中冒出一大群人来,“冲呀!杀呀!抢呀!”地喊叫着围了过去。
只过片刻,喊杀声便停止了,也只过片刻,抢匪们全都不见了踪影,除了几十具兵勇和矮肥圆的尸体,只剩下那翻了的车轱辘还在转。
可怜的牛尾村,连续两天遭抢,茅棚全被烧,三个村民在慌乱间被杀。好在捡了几头牛和一些干粮以及两袋令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羿则押着“买”来的土民,大摇大摆,回到了天荡部落。
就这样,连买带抢,以及扶笛招收的平民,天荡部落一下有了近两千人!面对这些七拼八凑起来的“民众”,天羿还真有些头大。
特别是土民,打猎惯了的,要他们学种地,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叫他们住地上,硬是要爬到树上安个窝,叫他们不要随地大小便,硬要见棵树就拉,也不管那树受不受得了!
最要命的是,才个把月时间,土民们就纷纷吵着要回原先的森林。天羿实在没法,只得找了扶笛商量,扶笛说:“‘光用嫩草喂不出耕牛’,你得用鞭子和绳子!”
“巴巫?!”
“对呀,巴巫和豆达是绳子,乐荡他们是鞭子!”
“嘿嘿,好主意!那你就当嫩草吧!”
“那你呢?”
“我头痛,要去睡会儿!”
……
官道被劫,但出奇的是,却并有闹起没多大动静!很简单,这次只是一个小城守的损失,而且疑犯的嫌疑却是直指隐云城神兵!隐云城早就归从了神都,所以宁水城守也知道,尽管是向神都和云都报了案,但也只能是有苦肚里吐,夜夜垂泪到天明。
要说泠,近来也是烦燥,自从笄丁大典后,宝月是一年比一年干旱,渐渐就有了谣言传开,“惩魁诛后,忤逆神意”,以致天旱。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即便他是神皇,也难以平息。只能指示曜妘不断加大祭祀的规模,以求曜黎神能开神恩降雨。
这次宁水送往云都的土民就是祭祀用的,接到案报时,他也是大为光火,当即召了隐云城守过问,隐云城守当然是矢口否认。
泠正发怒要杀掉隐云城守时,箜笙忙出言劝道:“神皇,万万不可,此时杀他,就无异于向外人承认了是隐云的神兵所为,这更会引起谣言,说神都不诚祭祀,将天旱的事怪到神都头上!”
“那你说怎么办?!”
“劫案在隐云的地界上发生,不管是谁抢的,没有确切的证据,神都只能装作不知道,先将这事压下来,不了了之!要查,也只能是暗地里查!”
“真是气死我了,没想到作为神皇,还要替人背锅,等我查出来,绝不轻饶!”
气归气,独自平静下来后,泠不禁又一次反省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所有不好的事真的就像是从三年前的那场典礼后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