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伤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热衷功利的人,并且也不以此为耻。大丈夫处世,博取功名留名青史,方不枉此生。而甘于平淡的人,只有极少部分是功成名就的。剩下的,皆是无力无能之辈,只能苟存,又以此自勉,心中再是不甘也徒呼奈何。
因此,如果这一遭能够顺利击杀张残,自然是锦上添花。如若不然,能够力压所谓的中原武林的这些新秀,也足以令自己一战扬名,声名鹊起。不过凡事总是会有许多意外,毕竟在金国,所有人的共识里,中原只有一个岳飞。除此之外,皆是孱弱不堪,自甘堕落之辈。哪曾想传天等人真的令自己刮目相看,甚至生出了些许井底之蛙的失落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完颜伤道:“废话少说!张残你若是有种,可敢痛痛快快接我三招?如果没有他人恶意干扰的情况下,在下保证三招过后,你们在保护萧破回京之前,绝不会再遇到任何障碍!”
说到“没有他人”四个字的时候,完颜伤故作不屑地看了传天一眼。
张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完颜兄怎么这么不依不饶!不就是宰了你老爹么,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斤斤计较吗?”
或许是张残的语气过于随意过于洒脱,完颜伤一时呆住了,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有那么一瞬间,完颜伤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
愣了一会儿,完颜伤似乎才反应过来,重重地呸了一声,怒道:“那张兄不妨把令尊请来,让我也给张兄演示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残喜笑颜开,哈哈笑道:“真是不巧!我老爹早死了!”
死了老爹还这么高兴的,怕也只有张残一人。再者,说不定张残的老爹仍然健在。不过诸位看官不用担心将来父子相认的狗血情节,绝对没有。
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完颜伤或许不是什么秀才,但是张残那可是实打实的兵,而且还是兵痞子、老油条了。于是完颜伤又重蹈覆辙地为之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大金和汉狗,不共戴天,不同日月!要想化干戈为玉帛,只有另一方的鲜血为媒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
杀气腾腾的话,出自娇小玲珑的金国公主之口,偏偏她的声音还脆生生婉转动听,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完颜伤哪还不知斗嘴的话,十个自己也不是张残的对手。因此也不再多说,提聚功力。
无形的劲气铺天盖地向张残卷来,四周的空气重新变得凝重,张残也是赶忙收拾心神,抱守元一。饶是张残再怎么集中精力,依然于事无补,张残再一次觉得呼吸困难,手足重若千钧。下一刻,刚才与完颜伤硬拼一招后,强压下的内伤宛如决堤地洪水般翻滚上来。
“哇”地一声,张残喷出了一口鲜血。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传天那柔和好听的声音再次从张残心灵深处响起:“张兄仍然没有看到自己么?”
看到自己?
张残想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天地暗了下来。但是张残却将所有的所有都历历在目。
从未有任何一刻,张残觉得自己竟然“看”得这么清楚。甚至这都不是看,而是把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镌刻在了脑海中,不放过点点滴滴,没有任何死角。
张残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完颜伤手中的重锤闪烁着月亮的银光,握着重锤的左手指节粗大,孔武有力。也看到了完颜伤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同时也有惊诧。还看到了面容精致的金国公主,张大了小嘴,发出了一声轻咦。最后,看到了自己闭着的双眼,嘴角溢着一丝血线,面目狰狞。
此刻的完颜伤,居然无从下手。
完颜伤虽然明明知道张残就在眼前,但是却又觉得张残已经消失了。因为自己根本不能把握到张残的方位。换句话来讲,完颜伤是有力无处使,纵然出手,能够攻击到的,也不过是一片虚无。
但是张残可以无动于衷,完颜伤却骑虎难下。
完颜伤的进退不是,张残看的是一清二楚,黑白分明。张残同样知道,自己继续这样保持下去,完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张残没有这样做,能与强敌对决,这也本来就是深藏在张残心中的梦想。
然后张残就又“回来了”。
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传天仅仅是提醒了自己,然后自己的灵魂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抽离了**。当自己想回来的时候,又自然而然地灵魂归位。没有人告诉自己该如何去做,但是这种本领,就像是与生俱来那样,水到渠成,没有半点生涩感。
完颜伤这个时候又把握到了张残的方位。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解答完颜伤心中的疑惑。因为完颜伤如鹰一般的锐利眼睛,分明在提醒着他自己,由始自终张残从未动过分毫。然而事实却是,在这短短一瞬间,张残经历了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的神奇现象。
虽然完颜伤不知道张残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然宣告失利。他的信心一再受挫,再没把握三招之内收拾张残。不过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慢慢地,完颜伤抬起左手。
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行动,张残也慢慢地再次拔出身后的厚背刀。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同时吹乱了完颜伤和张残的头发。
当完颜伤将流星锤由下至上提至自己胸前的时候,张残刚巧将后背刀从身后拔出,并且由上至下同样将后背刀平伸至胸前。两人一快一慢,同时而动,又同时静下。恰好,静下来的时候,完颜伤的锤柄锤身和张残的刀尖刀柄就那么神奇地连成了一条直线。无形的劲气相交,两人的身躯同时微微一晃。
而在观战人的眼中,更加觉得张残与完颜伤似乎操练过数百次一样,契合度令人难以置信。
不分先后,两人同时爆喝一声。
完颜伤的左手捶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重锤轻灵仿佛宛如一片轻叶,银光闪烁又如毒蛇吐信袭向张残。张残的厚背刀却是笔直不屈,宛如流星划破天际,直刺完颜伤。两个人的兵刃直取对方,却又像是提前约好一样,厚背刀和流星锤再次碰撞到了一起。
出人意料的是兵刃相交,却没有半点金铁交鸣的声响,四周沉寂至令人发疯般难受。但是无形的劲气却从中无声炸裂开来,向四周辐射。地上的雪粉被横生的气流所带,好像是石子划破平静的湖面一样,四下逃窜翻飞。
一招过后,两个人方圆三丈之内,都露出了厚雪下平坦的石板路。石板路上,干净得好像有人精心打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