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然的死并不能带给张残多大触动,毕竟与其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数面之缘,萍水相逢罢了。就像张残觉得,倘若自己的死讯传到何然的耳中,他必定也会如自己一般,稍作感慨,便各归各路。不过张残倒是下了一点决心,那就是今后尽量少饮酒,且绝不喝醉。烂醉如泥武功不错的何然,却被可能毫无任何武学功底的无名之辈劫杀在深巷胡同里,张残想着就觉得可笑。
人必有一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无论如何死去,终不应该死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传天不知不觉间也站在了张残的旁边,迎风而立。
当日的情况,刚才在房间内传天也全都告诉了张残。
三日之前,张残昏倒以后,朴宝英偷袭琴星雅。任琴星雅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同时承受宫本仇世和朴宝英的前后夹击。好在关键时刻,传天破阵而出。也就是传天,否则换过任何人,绝不可能没有丝毫讶异与迟疑的耽搁,便学着朴宝英般出手偷袭宫本仇世。
时机间不容发,倘若朴宝英得手,使得朴宝英和宫本仇世有丁点的喘息之机,那么即使传天也无法取胜宫本仇世和朴宝英的联手。
传天的背后出手,宫本仇世哪敢以身犯险。被传天占得偷袭的先机,宫本仇世没过两招,只能弃车保帅,自断一臂后狂奔逃走。
朴宝英伤了琴星雅后也是一击而退,逃之夭夭。
藤野新上倒是还留下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才从容而退。毕竟那个时候,己方之人都元气大伤,除非藤野新上拼死而战,否则确实留不住他。因此,也只能任他而去。
传天虽然是简简单单一笔带过,但是张残却脑补着当时的险象环生,自然为琴星雅捏了一把冷汗。想到此处,张残侧目问道:“他们的目标为何是琴星雅?”
传天淡淡地道:“琴星雅天生百脉俱通,修习内力如鱼得水而水到渠成。只要是嗜武之人,哪个不想窥探其究竟!”
想想也对,千百年前的那一位天生百脉俱通的前辈,创下了《焚经诀》和《流光剑法》两门不世神功,力压仙魔。其威名至今仍然家喻户晓,口口相传。
作为寻常武者,哪敢奢侈想象与仙魔对决?即使阴阳仙师,对真气的掌握炉火纯青,变幻莫测,隐为当世之冠。然而充其量也不过被人尊为“大地游仙”级别的人物,远不能弥补武者与神话中仙魔的巨大鸿沟与差距。
所以当初那位前辈能有如此丰功伟绩,自然是百世难遇的特殊天赋:天生百脉俱通。
琴星雅既然也是如此体质,不免会被很多人虎视眈眈。
张残听了传天的话以后,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本想说两句誓死保护琴星雅周全这类豪气冲天的话,到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因为自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传天微笑道:“张兄莫要忘了泗州城外,那位神秘的前辈送给张兄的礼物。”
张残一听,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到了胸前的“幻影剑法”剑谱,低声问道:“这门剑法乃是顶尖的绝学神功?”
传天哑然失笑,然后才神采飞扬地道:“人们在向往绝学秘笈之时,殊不知所谓的神功盖世也在挑选着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身材,不同的心性,种种的不同,使得每个人于武学顶峰的攀登之路,也各不相同。便如一个威猛的壮汉去修行恒山派女尼的武功,只会适得其反,事倍而功半。学会一门神功便能天下无敌?笑话!世间绝没有一蹴而就的简单事情。不只武学,其余皆是如此。”
见张残有些明了地点着头,传天洒然笑道:“幻影剑法或许不是世间最高深的剑法,但是却是最适合张兄本人修习的剑法。”
“叮叮叮叮”船上的开伙钟声响起,打断了张残的思路。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刚好张残也觉得腹中饥饿,哈哈笑道:“管他呢,万事吃饱了肚子再说!”
言罢之后,走入船舱之内,然后张残搭眼一看,顿觉错愕。
传天并没有告诉张残,是以张残见了除琴星雅夜染尘和荆狼之外,曲凡居然也在。
此时的曲凡粗布麻衣,不过倒是仍能透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然而他的面色惨白,双唇毫无血色,很明显内伤极为严重。
曲凡见了张残和传天联袂而至,倒是先站了起来,极其诚恳地抱了抱拳:“两位好!曲凡在此,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曲凡对张残或许没有什么怨恨,因为张残如蝼蚁一般,根本未被他放在心上。不过在张残讥讽秦羽落的死状时,曲凡被气的急怒攻心吐血晕厥之后,应该就难说了。传天则更不用说,说白了,如果不是传天击杀了秦羽墨,以秦氏二老的实力,纵然战死,也有保曲凡安然逃走的能耐。
因此传天对于曲凡来说,实则怨大于恩。
而对于怨恨的人,能够淡然处之,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以胜利者的态度倨傲藐视,再者便是完全忘却了怨恨。如果曲凡恰好是第三种人,那么他绝对会是一个可怕的人,因为这份隐忍,张残自问万难做到。
相继入席之后,张残偷偷看了一眼琴星雅,便赶紧转过头,唯恐自己满是世俗的眼光玷污她的纤尘不染。
曲凡更是没有令尴尬的场面继续沉闷,率先道:“曲某现在最感谢的,其实却是那些东瀛人和高丽人。若非他们,曲某还不知道会不懂得天高地厚至什么时候。回想之前所到之处皆众星捧月地可笑,着实令我无地自容。”
曲凡语气十分诚恳,看样子似乎乃是肺腑之言,并非完全是在隐忍。至少他现在确实是有了些许不同。比之张残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的繁华与轻狂,几乎消失不见。
传天和张残都没说什么,夜染尘只能开口道:“成长是岁月催人老的必然,若非早死,谁人都会有此经历。而成熟却是需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得,虽然这些代价之大,有时会令我们后悔变得成熟。”
曲凡笑了笑,不疾不徐地道:“后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任其后悔而无动于衷。世事的无常已经如当头一棒般,令曲某知道再不能这样继续蹉跎下去。所以,曲某希望能与诸位同行,一起去保护萧老元帅,接受血的历练!”
张残自然一百个不愿意,正要拒绝,却见琴星雅凝望了自己一眼,只能道:“能与曲公子同行,是张某的荣幸。”